李冬狗 作品

第2章 播種

“不躺著等我飯給你端來啊。”黎書慧回來了,懷抱一大把蔬菜,將菜扔地上,進門拿了筲箕,轉身又進屋去了。




“剛剛哪個往後面過。”腳跟進去,溫瓶裡的水兌水缸裡的水洗臉。




黎書慧在灶門口轉了一圈,轉身又拿著刀出去:“還有哪個,溝裡頭趙九的婆娘,大背小包走她姑娘那裡。”




洗完臉出來,黎書慧門口的菜已經剮了大半,老張在邊上停下來拉了拉衣服,說道:“我去轉哈兒。”




她沒作聲,頭也沒抬一下。




老張慢慢悠悠的,撿了剛剛放在壩子角邊磨子上的煙點燃,穿衣裳下地去了。




他還能轉什麼,能放得下那幾十畝田地?




老張六十幾了,但黃土在他腳下,鋤頭扁擔還在肩上,堅忍和幹勁依舊牢牢紮根在他心裡。




他的大半生甚至一生都在這片黃土地上度過,15歲尚是如此,天未乍亮一條縫出門,黑黢了才見影子回來,幾十年如一日過去,莊稼人泥腿子的信念融入了骨血裡,難道還是年紀大了就能放得下的?那是萬萬不能的。




只是偶爾他也的確覺得時間比從前慢了,早上出門人還硬朗著,黃昏回來時卻神情落寞的像個遊離了大半輩子的孤魂,夜裡不再一覺到天明,床對面牆上的鐘,那根最長的針遛馬似的來來回回倒是順暢,黑夜裡看不清數字,只覺得聒噪吵人。眼前像是許多蒼蠅蚊子飛舞,呼哧呼哧的,真真切切聽到它們振臂揮翅的聲音,心裡莫名害怕,總急切的盼望著,快亮了吧,快亮了嗎?快亮吧。




到底不年輕了,竟連42歲那年出世的最小的孩子忠承也轉眼23歲,成了比自己還高大健朗的大人了,明年畢了業也不知道後面的打算,倒是考了個狀元出去了,可一輩子那麼長,一個狀元還能保管一生前途光明無憂?




想著小兒子忠承,又忍不住想到在石塘做農產品銷售的二兒子忠信兩口子,前天傍晚兒媳羅明先還託人代信來那東西又拿錢不知道上哪兒打牌去了,眼見就要過四十不惑的人,成天除了賭不見有其他出息。他在前頭賭,妻子羅明先在後面提著刀邊追邊罵邊給他還債,家不成個家,因有這樣的父母,兩個龍鳳胎娃張信有張信歡性子也是頑劣討嫌的不像樣,他暗裡總為此愁悶不已,都說不孝子是上輩子欠的債,總要某天有人來砸門通知他去認屍這本孽帳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