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清歡 作品
63.第 63 章
季青臨冷笑了一聲,十分坦然地和他對視,只不過這笑容卻宛若未出鞘的劍鋒一般,內斂中深藏著凜冽,“如果我救了他,那麼因他而死的那些人命,又有誰能來救?”
同一時間,那些差點因為這個陣法而被吸食掉了所有的生命力和內力的武林人士也開始斥責起了祝澈來。
“祝兄,我敬佩你救了我們這麼多人的命,如果不是你破了陣法,我們恐怕也活不下來,但是,祝望完全就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你若是要想讓江神醫救他的命,你就得先問問我手裡的劍答不答應?!”
“我也一樣!今日我在此放下話來,誰若是妄圖救祝望一命,他就是我們整個武林的公敵!”
“祝望死不足惜!他就應該以命賠罪!”
“祝望該死!將他五馬分屍,千刀萬剮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
面對著一雙雙斥責的眼神,以及大家深惡痛疾的話語,祝澈心神一凜,他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他該怎麼說?
難不成他弟弟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他說不出口。
祝澈的腦袋在一瞬間低垂了下去,整個人都變得格外的頹廢,他聲音悶悶的,細聽之下,還可以察覺到裡面一閃而過的絕望,“是我唐突了,抱歉……”
是他的弟弟做錯了事情,是他的弟弟要害那麼多人的性命,他弟弟活該被陣法反噬,活該死去。
“嗬——嗬——”祝望原本是絕望了的,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但卻沒想到季青臨竟然可以救他的性命,他拼盡了全力的發出了一點低沉的聲音,企圖引起季青臨的注意。
祝望很成功,季青臨低頭看向了他。
但是,季青臨說出來的話,卻將祝望推入了更加絕望的深淵,“我能救你,但卻絕對不會救你。”
明明名字裡面有一個“望”字,祝望卻再也看不到生的希望。
他奮力的掙扎,絲絲縷縷的痛苦不斷的傳遍了他全身上下的每一處神經,他的面容因為痛苦顯得格外的猙獰,可無論他如何的努力掙扎著,想要活下去,都始終是在做著無用功。
溼冷黏膩的血液裹滿了他全身,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自己體內的生機一點一點的消逝,身體一點一點的變涼,變僵硬。
可他卻別無他法。
在季青臨淡然的目光下,他的氣息慢慢的淡了下去,脖子上暴露的青筋消散,蜷縮的手指張開了來,眼神當中的神采也徹底的消失了。
祝望,死了。
祝衍之緊緊的抱著他的屍體,卻沒有落下一滴淚。
祝澈萬般沉重的嘆了一口氣,臉上帶著悲傷,緩緩的對祝衍之說道,“衍兒,你爹已經去世了,你把他放下來吧,就讓他入土為安。”
祝衍之搖了搖頭,清俊的面容上染上了一股決絕之色,“他不配。”
他清楚的知道,按照他的父親做下來的那些事情,連入土為安都不配。
祝澈心下一顫,一股難以言說的恐慌湧上了心頭,他下意識地抬手抓住了祝衍之的肩膀,“你想要做什麼?”
祝衍之慘然一笑,“我會帶著我爹的那份,向世人贖罪的。”
“阿衍,做錯事情的不是你,”祝衡之見自己的父親說不動祝衍之,走過來站在他身前,“二叔已經付出了他應有的代價,你不必要如此自責。”
祝衍之卻搖了搖頭,“我知道我該怎麼做。”
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讓他根本無法忍受祝望所做的事情,可祝望是他的親生父親,他們血脈一體,他父親死了,並不代表著他曾經犯下的錯誤也就隨之消散了。
他必須要帶著祝望的那一份,贖罪。
不顧眾人的阻攔,祝衍之就這樣抱著祝望的屍體,一步一步的消失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他想……他應該把祝望的屍體燒成灰燼,然後將骨灰灑在這滾滾流逝的淮水當中去。
這輩子從父親那裡學到的道理就是要行俠仗義,他記得最深的一句話是,他手中握著的劍,是用來保護人的,而不是用來殺人的。
他將窮其一生,來踐行他心中的正義,同時,也為祝望贖罪。
林紓晚跪在地上悲痛欲絕,想要讓祝衍之帶她一起,但祝衍之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頭一次的,沒有偽裝,沒有算計,林紓晚真誠的落下了悔恨的淚水,但卻已經沒有人在乎了。
她孤孤單單的來到這個世上,原本擁有著最好的師父,可到頭來,這一切都被她弄丟了,她終究又變成了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
所有事情的緣由都已經清楚,接下來就到了徹底的處理七殺閣剩餘的殺手的時候。
因為祝澈完好無損的出現了,所以此次武林大會也沒有了繼續舉辦的必要,祝澈又重新坐上了武林盟主的位置,在他的帶領下,這個在江湖上面橫行霸道,不知道殘害了多少人的七殺閣,終於被徹底的湮滅了。
但是,雖然商時胥就是七殺閣的閣主雲寒邪,但他卻還有著另外一重身份——當今的四皇子。
江湖武林是沒有那個資格來處理他的,於是季青臨直接提議,將他還給朝廷好了。
商時胥在解了毒以後,身體本就病弱,又那般猝不及防的掉進了密道當中,當他被人挖出來的時候,就剩下半口氣了。
為了防止這個世界徹底的崩塌掉,季青臨很好心的將他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但是,商時胥摔斷的腿,卻再也沒有了恢復的機會。
如此一來,那個曾經野心勃勃,想要擁有著至高無上權力的四殿下,不僅變成了一個見風就倒的病秧子,還成了一個再也站不起來的殘廢。
皇帝雖然痛恨中原武林,擔心這些武林人士聚集到一起,奪取他屁股底下的龍椅,但他更恨的,還是已經做了準備要他屁股底下龍椅的人。
當得知了商時胥所做的一切,皇帝氣的恨不得直接就把商時胥給砍了去。
可這到底是他的兒子,而且歷史上也沒有哪個皇帝真正下旨殺了他的兒子。
皇帝十分厭惡的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商時胥,詢問身旁的太監,“如果朕沒記錯的話,他是十歲的時候被林貴妃從安和宮接出來的吧?”
林貴妃就是商時胥的母族在確認他體內的毒無法解除的時候,又重新送入宮的另外一個女兒,林貴妃入宮一年就又生下了九皇子,且因為長相美麗,人也能說會道,很快就獨得盛寵,在生下九皇子後直接晉升到了貴妃的位置。
那時林貴妃看商時胥可憐,就給他找了祝望當他的武師父,把他從如同冷宮一樣的安和宮裡接了出來。
太監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是,陛下沒有記錯。”
皇帝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那就打哪來回哪去,送他回安和宮吧,真是浪費了林貴妃的一番好心。”
太監當著皇帝的面恭恭敬敬,“是。”
但轉頭就直接吩咐了幾個小太監把商時胥給扔進了安和宮裡去。
因為雙腿殘疾,商時胥根本沒有辦法站立,他整個人無助地趴在地面上,看起來可憐無比。
斷腿處傳來的疼痛讓他蒼白的額頭上面佈滿了因為忍耐而流出的冷汗,他萬般吃力的睜開眼睛,用雙手抓住一旁的欄杆,耗費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才終於讓自己坐了起來。
看著他已經離開十年的荒廢院落,商時胥痴痴的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像是瘋了一樣,不停的笑著,笑著笑著,眼角就沁出了淚,緊接著笑容收斂,滿臉的猙獰扭曲。
他耗費了十多年的光陰,一點一點的發掘自己的勢力,在暗中籌謀了這麼多,就在即將要成功的時候,功虧一潰。
真是太可笑了……
他竟然又回到了這裡!
回到了這個所有人都能踩他一腳,這個所有人都看不起他,這個他活的還不如路邊的乞丐的冷宮裡!
商時胥不知道自己靠在柱子上究竟坐了多久,安和宮的大門忽然被人打開了來,隨後走過來一個小太監,像是餵狗一樣扔給他一個饅頭,“快吃吧,吃完本公公好回去交差。”
即便他淪落到冷宮,可他終究也是一個皇子,一個沒有了根的太監,竟然敢這麼對他?!
“你……”商時胥恨得咬牙切齒,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年沒有遭受到這般的侮辱了,他抬起頭來血絲遍佈的雙眼裡面閃爍著猙獰的目光,“你再說一遍?!”
那太監撇了撇嘴,抬腳就踹在了商時胥廢了的雙腿上,還又用力在上面碾了碾,“一個殘廢而已,你還當你是高高在上的四殿下呢?!我呸!”
自此以後,這樣的場景在這個無人涉足的小院裡面常常上演,直到多年時光逝去,商時胥恍恍惚惚之間聽到了一陣鐘響。
高大的宮牆外面,是幾個太監的絮絮叨叨,“如今,是咱們九殿下登上了皇位,以後咱們的好日子,也要到來了。”
——
晨光從天邊慢慢燃起,緩緩地染遍了遠山,長長的官道上面,一輛馬車正在慢悠悠的前行著。
江聽白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一腳踩在車椽上,不緊不慢地揮動著馬鞭,“師父,七殺閣已經被剷除了,接下來咱們去哪裡呀?”
車簾被一隻小巧白皙的手掀開,江檸笑意盈盈的開口,“天下之大,哪裡去不得?”
她回頭看向靠在車窗旁邊,一身青衣白髮隨意飄散的青年,“師父,我說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