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佳人已逝

    囚車再次向前走去。

    舒晚輕輕的低下了頭,緊緊的蜷縮著身體,眼淚似乎已經流乾了,她的雙眼澀然生痛,眼圈通紅卻不再流淚。

    阿瀾師兄,我好像真的不能陪你過生辰了。

    阿瀾師兄,你還是嫌棄我吧。

    我變醜了,這樣,你可以少喜歡我一些。等你看到我死了,就不會很難過了。

    舒晚將自己抱得很緊,在角落裡無聲發抖。

    其實你現在也很好,你是江玄風的兒子,江湖上所有人見了你都恭恭敬敬的,隨便一個大派的掌門都對你愛戴有加。無論無論你走到哪裡,都再也不會受人欺負了。

    雪夜山強者為尊,從來不看出身,就算你不是易衡的兒子,他們也一定會認你這個山主的。你這樣謙遜善良,有你的帶領下,雪夜山漸漸也會擺脫魔教的名聲,變成一個江湖人人讚頌的正義門派。

    而我……你就忘了我吧。

    忘了我,你這樣年輕,等以後一定會遇到一個比我更漂亮,武功比我更高,脾氣比我更溫柔的女孩子,你們會成為江湖上人人豔羨的神仙眷侶。

    阿瀾師兄……原本就是我虧欠你,你都不幸都是我帶給你的,你不要為我難過太深,不然我豈不是欠你更多?

    天邊的驚雷逐漸密集起來,一聲賽過一聲,刺目的白光不斷的照耀在臉上。舒晚無力的垂著頭,被眾人粗暴的綁在了刑架上。

    “凌遲還是火刑?”人群中有人問道。

    “火刑吧。好歹是一介女流,凌遲未免太不體面。一把火燒得乾淨,來世再做個好人吧。”鍾蕭想了想,做了決定。

    有人質疑道,“可是看這天快下雨了,若是剛點了火便下雨了,這人沒燒死,那怎麼辦?”

    “那就說明罪孽未清,還需重新施刑。到時再說,”鍾蕭摸了摸下巴,揚了揚頭對他的幾個弟子沉聲道,“去點火吧。”

    ……

    驚雷一個接著一個,每一聲似乎都昭示著即將下一場瓢潑大雨,然而這雨卻遲遲沒有到來。甚至易沉瀾覺得,剛才落在他眼角的那一滴雨,像是一個冰涼的錯覺。

    他加快了腳步向舒晚的房間走去,然而距她的房門還有十幾步時,他心下猛然一沉。忽然提氣掠過去,一把推開了房門。

    果然沒有人。

    他剛便察覺到這房間似乎沒有人的氣息,雖然有些慌亂但還不信,等真正看到滿目漆黑時,易沉瀾才生生的打了個冷戰。

    他掃一眼便知道,舒晚就沒有回到房間。

    夜這麼深,這麼冷,外邊驚雷伴著狂風,晚晚不在房間裡,那她會去哪?

    她那麼乖,怎麼可能這時候一聲不吭的亂跑?

    一道閃電撕裂天空,易沉瀾的面容在電光下毫無血色,慘白至極。

    他喘了口氣,忍著心臟上突然傳來的莫名痛楚,立刻拐了幾個彎去敲朱瑤的房門,她顯然沒睡,門開得很快,“阿瀾,怎麼了?”

    “晚晚在不在這?”易沉瀾的聲音沙啞之極,與生俱來對於危險的敏銳感知,讓他心不斷下沉。如果朱瑤說一句不在,他就會被徹底摧毀。

    朱瑤怔然的搖頭,“不在這,她將我送回來說了兩句話就回去了,怎麼?她不在房間裡嗎?”

    易沉瀾猝然閉眼,又很快睜開,那雙眼睛一片血紅,他一言不發的轉身便走。

    他的晚晚那麼聽話,從來不會讓他擔心的。她絕不會不打招呼就離開,不在房間裡,必然是出事了。

    易沉瀾的一顆心彷彿丟在火海中燃燒一般灼痛不已,一陣狂風吹過,他的頭髮凌厲的飛揚起來,眉宇間滿是狠戾與陰沉。這一刻他幾乎像一隻癲狂的獸,如果沒有什麼人及時又溫柔的撫慰,他就會徹底瘋狂沉淪下去。

    易沉瀾走得很快,卻仔細的掃過每一處:這裡沒有打鬥的痕跡,晚晚是自願跟人走的……不,不可能,就算她會跟人走,也一定會想辦法通知自己,絕不可能一聲不響的走掉,她知道自己會很擔心。

    她是被人帶走的。可她武功那麼高,什麼人能帶得走她?是信任的人……是她信任,而武功也不弱的人。

    易沉瀾手腳冰涼極了,越想越恐懼,他的臉色一片沉鬱,內裡卻漫天廝殺血流成河,一片荒蕪焦黑。

    “沉瀾,這麼晚你去哪裡啊?”

    葛青和嚴冬雲住得遠,他們往回走時,恰好看見易沉瀾走過來,渾身的戾氣彷彿凝成了尖刀,讓人靠近都忍不住戰慄。

    他神色極為不正常,葛青心下一沉,皺著眉問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易沉瀾的聲線像是裹挾著冰碴,細聽之下才能發現微弱的顫抖,“晚晚不見了。”

    葛青一頓,與嚴冬雲對視了一眼,他的心中像是忽然閃過了什麼東西,快的讓他抓不住。而易沉瀾卻沒有再與他多說,大步繞過他們向前走去。葛青回頭看著易沉瀾的背影,忽然大腦“轟隆”一聲。

    “慢著,你說……晚晚不見了?”

    葛青的心臟狂跳起來,他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了剛才見過的,那個囚車裡的姑娘。一個荒唐的念頭出現,讓他的雙手都顫抖起來。

    “你什麼意思?”易沉瀾扭頭,嗓音啞得不成樣子,雙目赤紅,快被逼到絕境了。

    “我不知道,我、我不知道……”葛青搖著頭,驚恐的看了一眼嚴冬雲,他的大腦嗡嗡作響,一陣又一陣的白光閃過,“我們、我們剛從刑場回來,我看見……我、我感覺,我不知道……”

    他靈巧的舌頭打了結,說的語無倫次毫無邏輯。明明什麼也沒說出來,可驀然間易沉瀾聽懂了他的意思。

    易沉瀾的眼睛倏然睜大,漂亮的鳳眸中褪去了風華,只剩無盡的驚恐。密密麻麻的紅血絲爬滿了整個眼眸,讓他看上去如同一個落魄的厲鬼。

    他就像是被人當胸捅了一劍,臉色難看的像個死人。忽然間,他猛的轉身飛掠而去,速度快到化為一陣風影。

    ……

    暗夜中的火光彷彿一頭兇猛的巨獸,叫囂著要叫人吞食腹中。火苗殘忍的纏上舒晚的裙襬,舔舐著她的肌膚,鋪天蓋地的灼痛襲來,舒晚用最後的力氣掙扎起來。

    她不喊不叫,只是虛弱的掙扎,倒顯得萬分可憐。

    一開始還有人怒罵點評,可見舒晚一直無力的顫抖著身軀,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漸漸的,那一點著嘈雜的聲音也消失了,黑夜中只剩偶爾響起的“轟隆”驚雷聲和噼啪的火光聲。

    沒有死前惡毒的咒罵,沒有拼命訴說著自己的不公,沒有不甘,沒有怨懟,只有微弱的掙扎和無聲的嗚咽。

    沉默在人群中蔓延,不知為何,沒有人感到任何快意,反而有點點不安湧上心頭。

    “好像有點殘忍……”人群中不知誰嘟囔了一聲。

    “給個痛快得了。”

    “我說要不然放了吧,這樣感覺……怪欺負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