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鴉 作品

238、浮士德

    宗九再次醒來的時候, 房間裡依舊黑暗一片。

    他呆愣愣地在床上躺了很久,雙眼無神,盯著頭頂沉浸在陰影中的天花板, 只感覺頭兩側的太陽穴一抽一抽的鈍痛,難受到胃裡泛著些乾嘔感。

    “啊......”

    白髮青年在床上發呆了很久, 這才想要支撐著坐起身來。

    他剛想用手摁在床上,又像被燙到那樣瑟縮著收了回來。

    不, 醫生說過, 能夠儘量不在手部用力,就不要用力,不然會影響術後的恢復。

    宗九腦子裡混混沌沌的,但他卻對醫生的叮囑記得格外清楚, 於是更加不敢用力了, 只敢讓手軟趴趴地垂在身側, 連蜷縮指節都不敢。

    他腦子裡清楚記得昨天又是宿醉的一夜,更早的時候,約莫三四天之前, 他才經歷最後一場手術。

    在那場彙集了世界臨床醫療專家的手術過後, 所有人都對他這位曾經的世界級紙牌大魔術師表達了不看好的情緒。

    “宗先生,對於您的手,我們也盡力了。”

    醫生為他打上厚厚的石膏,再一圈圈纏繞著手指和手腕。

    “如果可以的話,請您在接下來的術後恢復期都不要使用手進行任何活動。我們堅信,奇蹟和好運一定會眷顧您。”

    雖然他們什麼都沒說,甚至還微笑著鼓勵他在術後一個月以內儘量不要在手部施力,但對別人情緒極為敏感的宗九還是一眼看穿了那些沒能表述出來的潛臺詞。

    他的手......很有可能真的沒有辦法恢復了。

    清楚這一點的宗九頭一次拋棄了那些冷靜,將自己關在房間裡, 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他把手機關機扔到一旁,再也借不到經紀人的電話,也不去看網上傳得鋪天蓋地的關於大魔術師宗九出車禍導致雙手終生殘廢的各類報道。

    所以這會兒醒來的時候腦子裡還殘餘的疼痛應該就是宿醉留下的後遺症。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感覺有一種違和感。

    巨大的落地鏡就擺在離床不遠的地方。

    正好有一縷天光從遠處窗簾洩露進來。

    宗九保持著這個姿勢,不經意掃了一眼,忽然頓住了。

    車禍前,

    他剛結束一場巡演,頭髮則是按照舞臺標準染成了白色。

    “奇怪......這麼多天了,這顏色怎麼也沒掉。”

    青年喃喃自語著,一旁的聲控燈也順勢亮起,將這間高級公寓照得朦朧發亮。

    登時間,宗九睜大了眼睛。

    因為他打滿繃帶和石膏的手上竟然還握著一個東西。

    一個繪著奇怪六芒星圖案的黑色石頭。

    宗九下意識把這東西往床邊一扔,生怕它的重量讓自己雙手恢復受到阻礙。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這顆石頭離開他的手後,上面六芒星的圖案似乎閃爍了一下。

    假的吧......哪個廠子研發出來的新魔術道具啊,還自帶光源。

    宗九不在意地掃了石頭一眼,慢吞吞地下了床。

    白髮青年的動作很慢,就像一位行將就木的老人,將自己一點一點從床上挪下去,直到雙足踩到毛茸茸的地毯,這才終於舒了一口氣。

    他有點餓了。

    人總還得吃東西的。如果不吃東西的話,那就會死。再怎麼說,就算頹廢度日,宗九也不至於用死來逃避這一切。

    這些天的宗九根本感受不到時間的流動。

    從一個月前他出車禍,到手術結束,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他的生活就發生了天翻地覆般的變化。

    先是各方邀約和演出被迫中止,產生了一大筆違約金。然後就是聞訊而來的新聞,還有那些想要打探到一手消息情報的記者,天天在他樓下蹲點,煩不勝煩。

    好在宗九根本就沒有雙親,這麼多年下來認識的人,除了工作以外都少到可以忽略不計,不然還得更煩。

    他熟練地用胳膊夾著一塊麵包放進烤箱裡,再用聲控設定好時間,慢慢看著玻璃之後的麵包逐漸軟化,泛出金黃色彩。

    “叮——”烤好了。

    宗九一邊吃,一邊難得地按下按鈕,將窗簾拉開。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但具體是什麼事,他又說不上來。

    一開機,無數短信和未接來電蜂擁而至。

    這才沒幾分鐘,又是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宗九不感興趣地看了一眼,懨懨地選擇了打開飛行模式。

    他開始了思考。

    “如果以後當不了魔術師的話......還能做什麼呢?”

    並不是不能做,而是宗九不想做。

    失去了魔術後,他就失去了自己的興趣,如同一位失明者,再也沒有挑戰和樂趣可言。

    年少成名,宗九的家底不可謂不豐厚。不論是早些年在全球各地賭場薅的羊毛,還是後來巡演代言以至於一系列所得的費用,都註定了他這一輩子即使當不了魔術師,那也是衣食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