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人 作品

29、不是替身

    阮胭回過頭去看他。

    沈勁脖子上的紗布已經拆了, 只貼了一片白色的藥貼,應該是傷口在慢慢癒合了。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襯衫,釦子解到了第二粒, 外面穿了件深藍色的西裝, 襯得人身形挺括。

    阮胭沒見過他工作時候的樣子, 以前見他在家裡, 都是穿著鬆鬆垮垮的家居服, 胸膛半裸, 總有股隨時都能把她摁桌上乾的欲勁兒。

    這是阮胭第一次看到他工作時的樣子,原來是這樣啊。

    過分老成,不大好看。

    可等她收回目光,才發現周婷已經看呆了,那目光,就差上去把第三粒解開了。

    阮胭:“……”

    隔了片刻,周婷自己咳嗽一聲, 回過神來, “沈總, 您怎麼來了?”

    “要籤家電線的代言人了, 我過來看看。”沈勁目光沒有看向阮胭,彷彿真的只是來例行公事視察一樣。

    周婷問:“沈總剛剛說阮小姐不可以拍水戲?”

    “嗯。”沈勁深邃的眼神微動, “不拍水戲。”

    “為什麼?”李老白聽了翻譯的話以後發問。

    沈勁看了眼阮胭, 她也在看他。目光相觸後, 隨即又很快離開。

    沈勁面不改色道:“因為我暈水。”

    周婷:“……”

    李老白的翻譯:“……”

    李老白不明所以:“可又不是您下水拍?是阮小姐下水啊。”

    沈勁抬眸, 眼神沉得暗,掃了他一眼,“我出錢,還是你出錢?”

    李老白的翻譯:“……”這, 這他媽怎麼翻。

    沉默後,翻譯硬著頭皮用英文翻譯道:“沈總說,他暈水,看到水就覺得不吉利,影響公司氣運。”

    李老白很無語,中國老闆果然都很迷信。

    最後還是敲定就按照原定的棚內拍,就在隔壁的影視大廈。

    定下來後,沈勁轉頭對阮胭說,“阮小姐過來一下。”

    阮胭不想,她現在心情起伏很大,坦白來說,這甚至是他們分手後,阮胭唯一一次真的想逃避沈勁的時候。

    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她從來沒有覺得愧疚,因為說到底她和沈勁不過是各取所需,他把她當作宋葉眉的替身,她把他當作陸柏良的替身。

    只不過他做得過分明目張膽,

    被她利用了。

    但現在,知道了,她只覺得荒唐。

    荒唐在於,她開始覺得茫然,她這兩年究竟在做些什麼。

    “阮小姐,過來。”沈勁看她依舊不動,又重複了遍,“籤合同。”

    籤合同。

    阮胭沒辦法,只得跟在他身後走。

    他腿很長,走得快,卻故意放緩了腳步,等了下穿著高跟鞋的她。

    周婷站在他們身後,看著兩個人並肩離去的背影,藍色西裝,黑色裙子,竟然頭一次覺得,好像……有點般配?

    不止周婷一個人這樣覺得,兩個人一路走到電梯口的時候,許多人都在默默側目。

    可惜他們徑直走進了總裁專用電梯,電梯門一合上,什麼也看不到了。

    沈勁在華星的辦公室在三十八層。二十一層的距離,電梯上行得格外緩慢。

    電梯壁內光滑,無論從哪個角度,阮胭都能看到沈勁那張清晰的五官。

    逼仄的空間裡,她能聽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聲,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視線在她身上緩慢地停留。

    “阮胭——”

    他說話的聲音和電梯開門的聲音一同響起。

    阮胭率先一步走了出去。

    沈勁跟在她後面,他步子稍一邁大就追上了。

    這一層都是總裁辦,除了他,還有華星的另一位大股東。但沈勁的辦公室最靠裡,那裡最安靜,採光也最好。

    他們走過去的時候,一路上有好幾位總裁辦的秘書不斷地對他彎腰:“沈總。”

    他沒有理會,只是微微頷首,抿著唇,帶阮胭一路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然後,將門關上。

    辦公室裡又恢復了寂靜。

    他抬起黑黢黢的眸子看她,抬手,把第二粒釦子也解了。

    “阮胭,你剛才看到了嗎?”

    阮胭問他:“什麼?”

    “你不能拍水戲,我就可以讓你不拍。來的路上,很多人對我點頭,很多人對我彎腰,很多人對你豔羨不已。”他的嗓音喑啞,像是在誘惑。

    阮胭搖頭,然後呢。

    “你過來我身邊,這些都可以給你。”沈勁走到窗邊,這裡是三十八層,視野空曠,足以俯視整個臨江市。

    阮胭嘆口氣,“沈勁,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

    沈勁轉過來,他這下的表情直接變了,

    睫毛下掩藏的情緒翻湧,“你不需要,這些天做的是什麼意思?”

    “昨天我在醫院想了一晚上,我才想明白宋筠說的那些話。你早就知道那桶摻了玻璃的油漆的存在了,早就準備好了監控在那裡,你就是一個最優秀的狙擊手,一直埋伏在暗處等待,等待她犯錯,等待一擊即中。可是,阮胭,你就不怕嗎?”

    沈勁走近她,站在她面前,身高上,有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阮胭咬了咬唇,“我不怕。”

    “你不怕。你有沒有想過那桶燒鹼水?如果我要是來晚了一點你怎麼辦?如果我要是不救你你怎麼辦?任由她毀了你自己?”

    沈勁看著面前的這個人,越想越氣,尤其是昨晚上因為後頸太痛,他連躺著睡都不能睡,他硬生生想了一晚上,甚至還在慶幸,幸好不是潑在這個女人臉上,不然,不知道她得多痛。

    “沈勁,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我在賭博,你懂嗎?賭博就是,上了這個牌桌子,我就會為我做出的任何選擇負擔任何應付的賭資,無論是毀容,還是殘疾,甚至是死亡,我都出得起,我不怕。”

    “可是我怕!”沈勁說出這一句,才發現他的嗓子已經哽得難受了,“你來我身邊,我能給你的,比今天你見到的,還要多得多,平步青雲,名流千古,步步高昇。”

    他抬手,想把她摟進來。

    阮胭卻無言往後退了一步,她輕輕搖了搖頭。

    門外有秘書在敲門,“沈總,這是您要的合同——”

    秘書走進來,把一份文件夾放到桌上。阮胭瞥了眼,“沈總,我們籤一下合同吧。”

    “好。”

    沈勁先俯身,抓起桌上的圓珠筆,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

    阮胭接過來,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沈勁。”

    “阮胭。”

    兩個名字挨在一起,一個內斂,一個張揚。

    看起來卻有種奇異的和諧感。

    然而她的目光只在上面停留了一瞬,就立刻放下了筆,只是,捏著筆的瞬間,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沈總,我可以把我以前送你的那隻鋼筆要回來嗎?抱歉,我不是分手後索要禮物,而是那支筆對我來說,有些重要,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折回現金……”

    “現金?”沈勁笑了下,“你覺得我缺錢?”

    阮胭沉默了三秒。

    那支萬寶龍的鋼筆是當年的限定款,本來應該還有一隻支…

    和它是一對。

    阮胭抿了抿唇,說:“對不起。”

    “在家裡,你要的話,跟我去拿。”沈勁單手插兜,左手摁住兜裡那隻硬硬的鋼筆,說得一派平靜。

    阮胭沒說話。

    沈勁又補了句,“還有你的內衣,內褲,也一起去收拾了吧。”

    “……”

    阮胭頭一次被沈勁噎至無語,她定了定心神,“我回去一下,護照可能在你那裡。”

    沈勁嗯了聲,指尖若有似無地撫過她簽過的那個名字。

    “現在去吧,正好我有空。”他把合同收進抽屜裡。

    “可是方白還在,下午還有棚拍。”

    “明天去。我只有今天有空。”他抬眼,注視著她,“你知道的,我書房裡有很多重要的文件。”

    阮胭明白了,他們做科技的,的確很注重保密原則,雖然阮胭以前從來不會去他的書房,但如今既然斷了,就不好趁主人不在家的時候去取東西。

    阮胭只好發消息給方白,讓她先回去。

    向舟開車送他們。

    車子一路往臨江別墅開去。

    *

    阮胭和沈勁被尷尬地同坐一輛車,在逼仄裡,她還不知道網上發生了什麼。

    微博上,有兩段視頻被轉瘋了。

    第一段是阮胭在發佈會上,那段關於醫學視頻的發言。

    ——“有人思考過當一名醫生究竟要付出多少年的時光嗎……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諸位知不知道患者欠款其實是要由科室集體人員來承擔……

    ——“我無比驕傲,在成為一名演員之前,我曾觸碰過手術刀,曾接觸過人性的善惡,曾感受過生命的消與逝……我愛這個行業,並且,將永遠愛著。”

    畫面裡,她一身紅裙,站在一片白色裡,顯得矚目,性感又英氣。

    很難有人會不被這樣的她所吸引。

    下面的評論清一色的:

    【哭了,終於有人出來為醫學狗正名了。家住十八線縣城,爹媽認為世界上只有三種職業:醫生、老師、公務員。其他統稱“打工的”……tvt於是就學了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