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如天兒 作品

第十九章:留宿

    程二爺認真泡上戲子,自然就要有一個泡戲子的樣兒。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說免費閱讀。商細蕊是唱中國戲的男孩子,從小扮著戲本子裡的前朝古人,周身嫋嫋的風流古意,很典雅,很清新,與他過去相好的那些西洋化的舞女明星之流大相徑庭。但是不論男戲子女戲子,還是本地戲子外國戲子,捧起他們來大致都是一個路數。程鳳台百花叢中過,對這些路數早已諳熟於心,凡是商細蕊的戲,他就訂下五六個大花籃,送到清風大戲院門口左右排開,落款只寫“二爺”兩字。這樣幹了幾天,商細蕊因為從來不大在乎這些排場,道了一句謝,沒有表示出特別的興奮,小舅子範漣卻跳腳了。

    範二爺在上午十一點鐘把程鳳台堵在床上,早些時候知道他沒醒,晚些時候這人就又不見了。程鳳台現在也不去打牌了,夜夜與商細蕊細訴衷腸,促膝長談至凌晨。那麼冷的天,兩人在後海那裡遛彎子,凍得紅鼻子紅耳朵的還不肯散,還有無數的話要講,等回到家裡都是下半夜了。這會兒程鳳台半醒不醒的在賴床,聽見有人進了屋,以為是僕傭,啞著喉嚨說:“給我絞一條熱毛巾來。”

    範漣坐到床沿上,面含薄怒瞪著程鳳台。程鳳台半天等不見動靜,一睜眼看見是範漣,就把眼閉上,翻了個身,背朝著他:“有事啊?”

    範漣沉聲道:“你說你泡戲子,捎上我幹嘛?”

    程鳳台模模糊糊地恩一聲:“什麼意思?”他可不記得什麼時候把商細蕊拿出來與小舅子共享過。

    範漣說:“你給商細蕊送花籃就送花籃,寫什麼二爺?”

    “二爺怎麼了?”

    “你是哪門子的大人物!連姓都懶得署了!合著北平城就你一個二爺?別人就不是了?”

    程鳳台在被窩裡緩緩伸一個懶腰:“你也是你也是。啊?你也二。怎麼了呢,二爺?”

    範漣把事一說,那才可笑。原來他死乞白賴問商細蕊討了兩張戲票,請最近心儀的一個文藝氣息濃厚的摩登女學生去聽戲。到了清風戲院,門口排著一溜兒署名為二爺的花籃,碰巧遇到相熟的紈絝子與範漣打招呼,因為他身邊站著個漂亮女孩子,那招呼便打得神色曖昧,擠眉弄眼的。女學生見了,腦子瞬間就絆住了,把鴛鴦蝴蝶派裡的橋段那麼一聯想,上前扯著花籃上題字的緞帶問範漣:範二爺,今天的票是你特意買的?範漣說是商老闆親自送的。女學生又問:你和商老闆什麼時候認識的?範漣說:早得很,在平陽就是熟人了。女孩子冷笑道:這倒是實話。早聽人說範二爺當年在平陽追求商細蕊,可惜商細蕊愛著蔣夢萍,不理睬你;後來商細蕊入北平,你千里迢迢追隨而來,痴心不改。可你也犯不著一邊向他獻殷勤,一邊拿我去激他!範漣,我看不起你!

    女孩子說得激動上火,把手裡的緞帶一摔,回頭就走,高跟鞋踩得噔噔的,車也不要坐他的了。範漣目送著女郎的背影,默默感嘆了一回流言的五花八門別出心裁,然後就把帳算到他姐夫的頭上,把姐夫堵被窩裡撒氣來了。

    程鳳台聽了這事,都快要笑死了。鯉魚打挺坐起來,衣服也不披一件下床倒茶喝。都說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可這傳的叫什麼話,七繞八繞,把他小舅子都繞進去了。假如結合事實擴散思維一下,傳說商細蕊和常之新有點什麼不為人知的情愫,那還靠譜。商細蕊和範漣,這是怎麼想出來的?笑道:“不管別人怎麼說,我相信你和商細蕊是清白的。恩,放心,我不打你。”

    範漣心想你打我呢,我才要揍你呢!剛要回嘴,二奶奶估摸程鳳台該醒了,帶著丫鬟進來給他盥洗吃早中飯。範漣當著姐姐的面,自然什麼都說不得,忍氣吞聲的坐下和程鳳台一起吃了些酒菜,邊吃著,就聽他姐姐數落道:“二弟,最近又在鬧什麼花樣,勾得你姐夫天天深更半夜才回家。等人睡下去了,雞都叫了,這也太不像話了。”

    二奶奶對這個小丈夫格外的護短,凡他有不好,只拿隨同的兄弟開銷。其實為了夜歸之類的事情,範漣也不知道被錯怪過多少遍了,家常便飯就跟耳邊風一樣。只有這一次,郎舅兩個真真心裡有鬼,而且是個非同小可的鬼,聽在耳裡就多少有點變貌變色的。

    程鳳台舀一口湯喝著,斜眼看了看範漣,喉嚨裡咳了一聲。意思是咱倆有什麼意見都是鬧著玩的,在你姐姐面前可不能露餡。範漣瞅他一眼,老不情願地打起精神糊弄二奶奶。二奶奶和從前一樣,輕易地就被糊弄過去了,她當然也知道範漣講的不盡是真話,只是不計較。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說免費閱讀。在新婚那陣,她曾為了程鳳台的風流性子狠狠生過幾場氣,總是鬧的時候收斂了,鬧完了又故態復萌。現在年頭一長,家裡孩子一多,慪氣的心也淡了,老夫老妻連吵架都無從吵起。何況哪個大戶人家的老爺不是這樣的?說多了倒顯得做太太的無德無賢。

    吃過飯,二奶奶收拾了碗筷退出去,屋子裡只剩下郎舅兩個。範漣過了氣頭,抱著手臂和程鳳台一人抽一支飯後煙。他想著方才對姐姐撒的謊,心裡難得的有些愧疚,道:“姐夫,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商細蕊和你過去的那些人是不一樣的。”

    程鳳台真想誇他一句慧眼,得意道:“這是當然的了。”

    範漣頓了頓,說:“不是那個意思。你過去的那些人,給點錢就來了,再給點錢就打發了,不過是破費兩個大洋的事兒。商細蕊與他們不相同,一旦瘋起來,不是你能擺佈的。他名聲又大,有個什麼動作,天下皆知。”範漣衝門口抬抬下巴:“鬧出點事情,姐姐那兒怎麼交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