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如天兒 作品

第八十七章:吃醋

    八十七

    商細蕊的風波尚未刮過年底,那兩家胡說八道的報社就被人趁夜給砸了,不但砸了攤,而且抹了糞,半年之內絕開不了張。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說免費閱讀。商細蕊隔天聽到這個消息,第一個反應是大快人心,壯士義舉,但是稍微過一下腦子,也就知道不是好事了。挨個兒把親信們審問過來,頭號的嫌疑就是程鳳台與杜七,這兩個人當即矢口否認,說自己絕不會糊塗到給商細蕊添罪名。倒也是真話,這一筆賬最後還是要算在商細蕊頭上,不是他指使的,也是他指使的。誰說他的不是,他就砸了誰的飯碗,豈非坐實了戲霸之名。商細蕊兜兜轉問過一圈,也沒有問出個所以然,這件事終究成了一樁懸案。坊間轟轟烈烈地談論了幾天,終究也沒能熱鬧到年底,四九城裡故事多,過了不久風頭便被曹司令家聘閨女蓋沒過去了。

    曹家的新女婿是一位家底殷實的前朝官宦子弟,前年留洋歸來,在大學裡做做工程學問,與如今的政界官界毫無瓜葛,彷彿同杜七的情形相當,人卻比杜七正派得多,是曹三小姐的學兄,曹貴修親自拍板的妹夫。據說三妹夫除了孬一點,其他沒有不好的。孬一點也是好的,曹貴修可見不得有人給他三妹出么蛾子。

    曹司令不知道欠了曹貴修些什麼,父子二人始終像是仇人一般,在某些事情上,曹司令又意外的順從兒子的主意,他明明很看不上這個書生女婿,三小姐的終身大事,卻仍是由曹貴修做主了。曹貴修從駐地上回來這兩月,就是為了籌備妹妹的婚事。他並不像程美心說的那樣甩手掌櫃撒手不管,他今天去見一個當官的,明天去見一個發財的,像一朵男交際花似的滿京城竄來竄去,居然湊出一筆額外的豐厚嫁妝。程鳳台聽到風聲,坐在家裡嚴陣以待了一段時候,就為了等外甥來打秋風要賬,不料曹貴修彷彿手下留情,始終也沒有上門。

    這一天,程鳳台到商細蕊家裡去,曹貴修正在廳裡捧著一杯茶喝,兩個人敘敘舊,談到陳年舊事,笑得十分開心。屋子裡點著電燈,茶杯熱氣蒸上來,把曹貴修的眉目都籠住了,霧濛濛的,揹著燈光看,少了戎馬氣而多了文弱氣;他一雙長腿穿慣了馬靴,此時沒處擱沒處放,在地下抻得老遠,人歪坐在椅上,正是一個少有的安適放鬆的姿態。驀然看見程鳳台走進來,擱下茶杯掙扎著坐起身,表情也馬上換了一副。

    “就這麼著。”他對商細蕊說:“堂會就全交給你了,你挑大樑。鈕白文那裡也替我說一聲,好角兒全請來,不用替我省錢。”一面轉向程鳳台,點點頭喊了一聲程二爺。程鳳台也點點頭,喊他一聲大公子。曹貴修既不問程鳳台討錢,也就不必敷衍了,一句多餘的話沒有,戴上帽子就走了,很不是個禮數,程鳳台倒也不見怪。

    曹貴修前腳出了門,程鳳台就斜眼睛覷著商細蕊,似笑非笑地說:“我這大外甥平時一個笑臉都沒有,和你倒挺聊得來。”

    商細蕊知道程鳳台這一向都是酸溜溜的,但是他就喜歡看程鳳台為他酸溜溜的,故意說:“是啊!我和大公子,就愛聊點兒前塵舊事。”

    程鳳台瞥他一眼:“你們還有舊事?”

    商細蕊道:“有啊,多的很啊!我給他唱唱戲,他給我吹吹口琴。湊湊合合的算是伯牙子期吧!”

    程鳳台一把將他撈過來,咬著牙重重地拍了幾下他的屁/股,道:“找幹。存心找幹是吧?”

    商細蕊還嘴硬:“是啊!找幹怎麼樣!”

    程鳳台笑起來:“那不是便宜你了嗎?”

    接下來的話,簡直下流的沒法兒聽了,倆人越說越近乎,纏膩在一處耳鬢廝磨,嘴裡剛親出滋味,小來就在外面喊:“商老闆,時候到了,該上戲了。”

    程鳳台皺皺眉毛,依然不管不顧,一路往脖子下面親,就要去解釦子,小來又在外面不懷好意地喊:“商老闆,今兒可是您得意的黃鶴樓!”

    商細蕊嚯地就把程鳳台搡開了,一邊嘟囔道:“今兒是我的諸葛亮呢!”他除了過年封箱反串,平常很難得唱老生。

    程鳳台仍摟著他不放:“那今兒我的商老闆呢!”

    商細蕊才不管他死活,嚷嚷著收拾東西備車去劇院。程鳳台猶不死心,糾纏道:“那麼,你好好的跟我親個嘴,我這裡有個八卦。”

    程鳳台這裡掌握的達官貴人們的情報肯定比商細蕊多,但是這個圈裡的達官貴人們的動向,沒有戲子們不知道的,遲早是要知道的。商細蕊不動心:“你能有什麼好消息。”

    程鳳台道:“你仇家的消息,要不要聽?”

    商細蕊立刻就跟打了藥似的變了個人,跨開腿坐到程鳳台身上,摟著他的脖子打鞦韆:“快說快說!他們怎麼了,要離婚了嗎!”把程鳳台晃得直“哎呦”叫:“腦漿子要被你搖出來了!”他指著自己的嘴,向商細蕊一嘬,眼睛裡全是風流笑意。商細蕊心領神會,一口含住他的嘴唇,把舌頭也送了進去。這兩人就這樣嘖嘖有聲地親了足足幾分鐘,商細蕊漸漸沉湎進去,又是小來在外面喊:“商老闆,你今兒不唱戲了嗎!”

    商細蕊最後砸吧了一下嘴,才直起身來,臉上不用化妝的兩片紅胭脂,他這會兒是不鬧著要聽八卦了,下身起了點兒反應,像把小手槍似的耀武揚威的頂在程鳳台肚子上。程鳳台倒是把持住了,出於好心去解商細蕊的褲腰帶:“五分鐘之內,二爺把它平了!不耽誤你唱戲。”

    任何一個男人,聽見這句話都要受到侮辱了,商細蕊也不能例外,攥緊褲頭怒道:“放屁!你才五分鐘!”站起來就走,走到內間去換衣裳。他狠心起來是真狠心,真的就不管自己了,程鳳台勾勾搭搭要幫他弄,他還挺嚴肅的躲開:“上臺前不能亂來!中氣要塌的!”好像過去就沒有亂來過,一邊穿衣裳一邊惦記著:“快!什麼八卦!”

    程鳳台替他纏圍巾,笑道:“不是那誰和那誰的,是金泠。”

    範金泠和蔣夢萍勝似姐妹,對他又那麼不友好,屬於敵方陣營排名第三的仇家。商細蕊興致不減:“她怎麼了?”

    “她要訂婚了,你猜猜對象是誰?是你們杜七公子的九堂弟。”程鳳台笑盈盈地拍他一把:“這下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全串上了。”

    杜家世代為官,最看不起商賈,這次和范家結親很讓人意外。商細蕊未及細想其中原由,就是單純的見不得人好,捶胸頓足地惋嘆了一番,一直到唱完了戲,與程鳳台吃宵夜,他都在談論著這件事,替杜家嫌棄範金泠。百度搜索,更多好看小說免費閱讀。

    程鳳台笑道:“那麼些毀你的人你都放過了,單和一個小丫頭片子較勁。你這叫不叫欺軟怕硬?”商細蕊聽了,不忿得直哼哼。

    曹三小姐的婚期轉眼就到。這可算是今年北平城裡最為轟動的一件事了,各路顯貴政要們能來的都來了,不能來的也派代表來了,開了四十八桌酒席,將將夠人坐下。商細蕊出於私心,打著曹司令的名頭,把素來傾慕的幾位名角兒也從四面八方調集過來,陪他自己過戲癮,恨不能每一出都上臺唱幾句,樂得一蹦三跳,就算提前過大年了。

    可是這一天也有人很不開心。杜家果不其然派了九公子前來赴宴,一來為了在人前露露臉,做下日後出仕的準備;二來為的是在訂婚之前,小男女在有人監督的情形下多一番接觸。範金泠本來說好要讓蔣夢萍瞧瞧她的未婚夫,幫她鑑別鑑別。但是商細蕊來了,蔣夢萍就不敢來了。看著商細蕊那個橫行霸道的樣子,把範金泠恨死了!偏偏杜九不識趣,在那跟著商細蕊瞎哼哼,很有點陶醉似的。範金泠頓時就不高興了,一言不發丟下杜九,跑去二奶奶身邊,倚著二奶奶肩膀生悶氣。二奶奶瞅著商細蕊在臺上耍花活兒,心裡也正不痛快著,橫了一眼妹妹,道:“還有點規矩沒有了?坐著好好吃席去。”

    範金泠道:“這兒又熱又悶,我去看看新娘子。”

    曹三小姐在後頭換衣裳,待會兒要出來敬酒的,化妝間裡丫鬟同學請賞的戲子站了許多位,花紅柳綠暗香浮動的。範金泠原來與她就有幾分相好,此時見面,由衷的親熱,摟肩勾背地給她簪頭花,說些體己話。正說得開懷,外面忽然傳進來一聲商細蕊的高腔,曹三小姐對這一聲可太熟了,她的閨中時光中有那麼足足一整年,每天早晨都是被商細蕊的這一聲高腔喊醒了上學去,此時聽聞,如見故友,十分的懷念,向範金泠笑道:“哎?商老闆在唱哪出呢?”

    範金泠沉了一沉臉,嘴唇抿得緊緊,她就恨每個人都像捧寶貝一樣捧著商細蕊:“不知道。他能唱什麼新鮮的,他有力氣也不花在唱戲上。”

    曹三小姐與商細蕊接觸的那一年,恰好是商細蕊失意瘋癲的時候,但是商細蕊對戲的熱愛,便是瘋的時候也不能忘懷。曹三小姐驚訝道:“不會吧!商老闆挺用功的呀!過去在我家那會兒,雖說是養著病,可沒一天不喊嗓子的。”

    這話頭一開,在場女眷們都順著話頭興致勃勃地聊了開來,向曹三小姐打聽商細蕊過去的事情,曹三小姐只作不知。問那幾個水雲樓的小戲子,小戲子們也說新來的,不知道班主的舊事。範金泠畢竟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心裡根本藏不住話,她知道的比在場誰都要多,所以說得比誰都要多,還淨沒有好聽的,把商細蕊拆散鴛鴦,作惡多端的歷史都講了,本意是要引起眾人對於商細蕊的反感,進而同仇敵愾。誰知商細蕊的這些出格往事,在姑娘們眼裡只有與眾不同,更顯得魅力。說到後來,愛著他的人固然愛著他,原本不曾留意他的人,也對他產生了興味。有姑娘當場表示傾倒,告辭去臺前一睹商細蕊的風采。範金泠被堵得胸悶氣短,半晌無話,默默回了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