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燙啊

    59

    一個陸縝視角下的、全新的世界, 緩緩鋪展在眼前。

    荒謬, 怪誕,不可思議。

    但楚殷知道這個世界的構成,所以明白,這一切, 都能成立。

    ……宿命可真是在玩兒他們。

    她心裡經年累月的怨氣終於能解開,可烏雲散開之後, 一種和從前不一樣的難過從心底浮了上來。

    她的慘,世界不會賠給她。

    陸縝的慘, 世界也一樣不會賠。

    這世上再沒有人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麼。兜兜轉轉, 走了那麼一大圈回來, 發現竟然還是隻有兩個傷痕累累的人可以懂得彼此。

    這糟心的世界啊。

    陸縝抬手捏了捏她的耳骨, 然後指腹順著帶到她的後腦, 穿過茶色的柔軟髮絲, 輕輕摸了摸:“別難過。”

    楚殷抬起眼。

    眼底的紅還沒褪去, 氤氳在眼尾, 漂亮的桃花眼有些朦朧。

    陸縝被她看著,心口開始發燙, 又很想親親她的眼睛。

    楚殷甩了甩腦袋, 往後退了退:“我還沒完全原諒你呢啊。”

    她覺得還有很多事沒說清楚,但情緒剛剛平靜下來, 大腦很亂,一時想不清晰。

    陸縝悄悄把人拉近回來,低聲解釋:“那年突然消失, 是因為小叔開始動作了。”

    楚殷一怔,一時忘了掙脫。

    這是她當時介懷了很久的事。

    “我那時……沒有防備,只能亡羊補牢,但演技太爛。”陸縝自嘲地笑了一聲。

    演不出不喜歡,陸麟淵暗中觀察了那麼久,也不會輕易上當。

    “後來……帶你去見我母親,是希望你能和她聊幾句,得到一些……我無法解釋的信息。”

    楚殷眨了眨眼——但是並沒有,她們只聊了兩句天氣。她當時也只覺得蘇毓敏安靜憂鬱。

    這輩子的陸縝為了回憶起所有事情,去療養院找到了最後一把鑰匙。

    那時候他站在蘇毓敏的床頭,耐心等了很久很久,才聽見自己的母親驚惶的低喃。

    她說的是:“我很髒。”“不要靠近我。”“我不該活著。”“我是罪人……”

    17歲的陸縝呆立當場。

    然後才在痛擊當中驟然意識到,母親這麼多年的排斥抗拒,並不是對他。

    而是因為對自己的厭惡。

    陸麟淵對他伸出手,給了她最溫柔最貼心的愛,看她淪陷,然後開始長久的精神打壓和控制。蘇毓敏被徹底洗腦,害死丈夫變成了她一個人的罪行,無法面對兒子,也無法面對自己,最終只能任他擺佈。

    楚殷怔住了。

    所以那天在病房外聽到陸麟淵對蘇毓敏說的話,竟然是這麼長久的折磨。陸麟淵這個狗東西簡直不配活著。

    而他還妄圖把楚殷變成第二個蘇毓敏。

    所以當年他披著風度翩翩的人皮,接近了楚殷兩次,當年的楚殷也的確對他印象很好。但陸麟淵剛剛走到第一步,陸家的奪權大戰就已經開始,他只好加快步驟,打算先把楚殷關起來。

    然後……有了後邊的一切。

    陸縝下意識收緊了手,抱住懷裡的人。

    楚殷好半天才回過神。雖然促使這一切悲劇發生的根源是的原劇情,但陸麟淵卻是劇情衍生出的那個萬惡的推手。

    好在這一輩子塵埃落定,那狗東西也被沒收了最重要的作案工具。她劇本藝術家也不會讓他下半輩子好過的。

    陸縝摸摸她的發頂,等她消化完這個信息,然後才繼續。

    “我母親……並不是出身名門,被我父親娶進門之後,心態上處於劣勢,很不自信,但我發現得太晚。所以……”陸縝忽然淡淡一笑,“那時候喜歡逼著你學習。”

    楚殷愣了愣。

    陸縝沒有說完,可她忽然懂了他的意思。

    17歲的楚殷張揚明媚,可也倔強自卑。

    所以逼你學習,教你鋼琴,教你防身,希望你有足夠多的底氣和自信,不會被任何人從精神上打壓消磨,不會變成蘇毓敏那樣。

    “你很好。”陸縝勾起唇角。

    楚殷的眼睛眨了幾下,好半天之後才鼓了一邊腮幫子,彆彆扭扭地說:“我這輩子很努力好嗎……成績都是我自己努力考出來的。”

    “我知道,”陸縝笑著勾勾她的臉頰,“所以……非常耀眼。”

    ……

    病房安安靜靜,走廊也沒有人經過。

    這一晚就像是單獨留給人釋懷過往的。

    很久後,病房裡響起少女的聲音。

    “陸縝,你抱夠沒。”

    消化掉所有信息需要費點精力,等她理清楚回過神,才發現陸縝的姿勢很不對。

    他把頭埋在她的頸窩,黑髮就蹭在她的脖頸間,微微的癢。

    楚殷連忙推他的腦袋:“你起來。”

    “就抱一下。”

    “好幾下了!”楚殷的手撐著他的胸口,開始掙動。

    她總覺得自己還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眼下最關鍵的是和陸縝拉開距離。

    狗男人被她治療得太好了,現在身上一點問題都沒有,手臂力量比她大得多。楚殷掙動幾下,居然沒掙開。

    她瞪著眼:“我要打人了我告訴你——”

    “別動。”陸縝忽然開口,聲音有點啞。

    楚殷:“憑什麼??我就動——”

    陸縝壓住她,貼近楚殷的耳邊,說了幾個字。

    楚殷的臉忽然就紅了。

    幾秒後,病房裡響起一道尖叫。

    “陸縝!你不要臉!!!”

    楚殷飛快地跳出去,然後拎起一個枕頭砸到了陸縝臉上。

    陸縝淡定地把枕頭拿下來,抱住,雙眸深黑,又透著一點無辜:“生理反應,剋制不住。”

    喜歡的人在懷裡,大面積碰觸,陸縝對她的渴望是本能。

    楚殷臉頰發燙,她遠離成年人的世界太久了,現在居然有點遭不住。

    她原地轉了一圈,讓臉降溫,然後才指著床上的人:“我現在心裡只有學習,誰阻礙我學習都不行。”

    還有一個學期就高考了,雖然中間發生了這麼大的一件事,但楚殷的高考任務仍然是重中之重。

    陸縝點點頭,笑道:“好。”

    楚殷超級凶地警告她:“你再這樣小心我鯊了你。”

    陸縝抬起手,擋住唇邊的笑意:“知道了。”

    說完,楚殷重新戴上帽兜,最後瞪了他一眼,轉身往門口走。

    手剛觸及門把,身後忽然傳來少年清冽的聲音。

    “你去好好學習,我永遠在背後。”

    陸縝看著她的背影,聲音很輕,但很堅定。

    “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事,就是你。”

    -

    陸家繼承人陸縝再次出現在公眾視野中,看上去健康且平靜,打破了之前風言風語的各種傳聞。

    沒過多久之後,由陸老爺子親自主持的董事會議召開,會上全票通過,增補陸縝為新任董事,標誌著陸縝正式開始接手陸氏集團事務。

    從此以後,從大少爺變成了小陸總。

    而陸麟淵案的審理還需要一定時間,雖然陸家也會受一些牽連,但陸老爺子經此一役,也是拿出了扼腕的氣度,勢必要把陸家這座巨人身上的潰爛傷口剜掉。

    陸縝在一個雨天,去了陸麟淵收押的地方。

    車子在監獄外停下,陸縝一身黑色的大衣,傘下面色冷白,神情不喜不怒。

    他走進會見室,在玻璃這側坐好,靜靜等待。

    沒過多久,預警打開了對面的房門,穿著囚服的陸麟淵緩緩走了出來。他那張原本保養得當的英俊面容,短短几天就蒼老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