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69、現實

    朝簡在陳仰說完以後, 不易察覺的頓了下,之後他置若罔聞的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陳仰掀開被子下了床, 睡衣乾乾淨淨的, 上面還有洗衣皂味, 身上也很乾爽。

    任務世界不管是有形的, 還是無形的東西,通通都帶不回現實世界。

    除了精神跟心理上的創傷。

    陳仰勾到拖鞋穿上,走到桌前倒水喝,保溫護裡的水不熱不冷, 喝著剛剛好, 他咕嚕咕嚕喝下去一杯, 長長的舒口氣。

    “吃不消啊, 頭疼。”

    朝簡不語。

    陳仰放下杯子,腦子裡各種人,物,事。

    昨天他跟朝簡去陳西雙老家, 在休息站碰到向東一夥人, 還有患上嚴重tsd,死於毒癮發作的老任務者。

    他的手是昨晚在陳西雙家傷的,今天白天回三連橋給鄰居送草藥,去武叔那串門, 把武玉的小狗領了回來。

    接著是,今晚睡覺的時候進了任務世界。

    現在是夜裡……陳仰拿到手機一看,23點19。

    時間線很混亂。

    陳仰認真的對搭檔說:“我還是覺得需要一個儀式感來慶祝迴歸, 也有利於劃清兩個世界。”

    話音還沒落下,他就擁了上去。

    朝簡的後背猝然僵死。

    陳仰沒發覺少年人的異常,他愣愣的保持著這個擁抱的動作,心裡不由自主的冒出一個念頭。

    似乎早該這麼做了。

    就應該這樣。

    他們回來的時候,要抱一下。

    陳仰把這念頭歸結於是感性下的產物,他拍拍搭檔的後背,是兄長的意味,也是生死之交,盟友,同居人。

    朝簡抓下陳仰的手臂,在他沒反應過來前就把燈關了。

    窗簾是拉著的,月光被完全阻擋在外,燈一關,屋裡頓時烏漆抹黑。

    陳仰的視野裡伸手不見五指,他愣怔的說:“你幹嘛呢?”

    朝簡:“睡覺。”

    “那你也等我上床再關燈啊,現在就關掉,什麼都看不清。”

    陳仰用左手摸索著往床邊走,指尖觸碰到什麼,他下意識蹭蹭,是少年按在桌沿上面的手。

    指骨是突起的,按得挺用力。

    陳仰蹙眉道:“你的體溫怎麼這麼高,發燒了?”

    黑暗中響起極度不耐的聲音,渾濁暗啞:“你還睡不睡?”

    “睡啊。”

    陳仰擦過他走到床前,悉悉索索的躺回去。

    房裡靜了會,燈亮了。

    陳仰一頭霧水,怎麼又把燈打開了?他沒問這個問那個,打算看看少年唱的哪一齣。

    然而對方只是閉著眼坐在椅子上,不說話,也沒什麼動作。

    陳仰也是從十□□歲的年紀過來的,他卻摸不清椅子上那位的想法。

    精神領域跟內心世界不知道裝了什麼,防得那麼緊。

    “你別坐太晚,我先睡了。”

    陳仰說完就把被子拉了拉,轉過去面朝裡面,他的眼皮很快就黏在了一起。

    一個夢在陳仰的意識裡成形。

    夢裡的陳仰還在做任務,他不時發出焦慮的模糊夢囈,睡得不安穩。

    這是任務者的職業病。

    人不是機器,回來以後能一鍵刪掉任務世界相關。

    那些帶著血腥味跟死亡的情緒會啃噬神經元。

    朝簡打開香爐,把裡面的灰燼清理掉,重新點燃一根薰香。

    手揮了揮。

    一縷縷的青煙往床那裡湧。

    陳仰的呼吸漸漸平穩,悠長,他微張嘴打起了酣。

    整個房間都是不太好聞的薰香味,朝簡坐了許久,起身上床。

    “晨晨……”

    睡夢中的陳仰又開始夢囈,臉色發白,額角滲出冷汗:“晨晨,抓住哥哥的手……抓住啊……別怕,哥哥很快就回來了……”

    “晨晨……晨晨……”

    燈關了,房裡暗下來。

    陳仰還在夢囈,神情痛苦恐慌,他的手在被子上面胡亂揮動,急切的想要抓緊什麼。

    然後他就真的抓緊了什麼,安心了。

    陳仰這次回來,沒有像前三次那樣補覺補得昏天暗地,他第二天只是比平時起來晚了一點點,睡眠時間不長,精氣神卻非常好。

    03還在客廳沙發上趴著,像一個面容安詳的老人。

    陳仰給武玉打電話,不在服務區,他又打給武叔,閒聊了一番掛掉。

    不止是他,武叔也記得武玉,說明武玉沒有在任務世界出事。

    陳仰剛放下心來,就想起了他跟武玉時隔三四年的首次見面。

    武玉給自己安排了一條逃生通道,說明現實世界有危及到她生命的存在,對方來找她了。

    她的失蹤是不是跟那件事有關?

    陳仰看著小狗深思,武玉要是在現實世界出了事,那就不能通過武叔的記憶來確定她是生是死。

    武玉的對象兼搭檔的身份號是四位數,死了。

    她是五位數,生死不明。

    目前為止,陳仰知道死在休息站的那個老任務者,以及畫家都是五位數的身份號。

    文青嘴上說不知道做了多少任務,真假無法考證,但陳仰感覺不像是太誇張的說法,那他的身份號應該不長。

    陳仰摸摸口袋裡的白卡,他這三位數的,就是一顆危險指數滿級的定時炸|彈。

    “你在發什麼呆,過來換藥。”

    背後傳來聲音,陳仰回頭望了望拎著藥箱的少年,恍恍惚惚的走近。

    朝簡看他跟個木棒似的杵著,就把藥箱拿起來,再放下去。

    “嘭”一聲響。

    陳仰脆弱的神經末梢顫了顫,人也從離魂狀態裡抽離出來,他把右手伸到朝簡面前。

    “一會我給你制定訓練計劃。”

    朝簡拆他食指上的紗布:“手抬起來點,不要動。”

    陳仰看天花板,嘴裡有消炎藥的苦味:“嘶,有點疼,油紗揭掉沒?”

    “別吵。”

    朝簡的動作有條不紊,甚至可以說是遊刃有餘,下顎線條卻是緊繃著的。

    陳仰的食指一涼,他瞄了眼就繼續望著天花板。

    沒了指甲,看起來怪噁心的。

    味道不會好聞,少年竟然能湊那麼近。

    陳仰心想,這人除了性格這一塊難以揣摩,病情不穩,其他方面真的沒得挑,是最佳搭檔。

    即便秘密一堆,一條腿還不能正常行走。

    陳仰感慨,幸虧第一次進任務世界的時候碰到了他,不然就不會有後面的組隊了。

    可能是妹妹在天有靈,他才會在人生走向一條詭異之路時遇上朝簡。

    陳仰胡思亂想的功夫,四根手指全換好了藥。

    果然還是要分神。

    “幾根手指的創面滲出液都還好。”朝簡收拾藥箱,“紗布過兩天再換。”

    末了又道:“不感染的話。”

    陳仰看看纏著紗布的手指,轉身去房間打開自己的老爺機,給他制定康復訓練計劃。

    孫文軍打來電話的時候,陳仰正在給計劃表做二次調整,他隨意戳了免提。

    電話那頭傳來男人磁性又溫柔的語聲:“小仰仰,能把我從黑名單裡放出來嗎?”

    陳仰一指彈鍵盤的動作一停。

    忘了這茬。

    前天去陳西雙老家的途中,朝簡把孫文軍拉黑了,他當時沒想太多,後來就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孫文軍不問被拉黑的原因,也不提“你長得太醜,不約”的表情包一事,只讓陳仰把他放出來。

    陳仰見孫文軍沒找他要解釋,他省去了花心思想借口這一步,就把對方放了。

    孫文軍說:“小仰仰,我今天要去外地出差,事情順利的話,一個月內能回來,不順利就……”他笑了一聲:“看天意。”

    “那裡的信號不好,你聯繫不上我,要是書有看不懂的地方,你就做一下標記,等我回來再問我。”

    陳仰心裡怪怪的,說不清道不明,他往椅子裡一靠:“祝順利。”

    孫文軍的氣息聲略快,聲音裡的笑意更濃,帶著幾分朋友間的調侃:“那我一定能順利,小仰仰是福星。”

    停頓了一會,他說:“等我回來了,一起吃個飯。”

    陳仰的嘴輕抽,怎麼還惦記著吃飯的事。

    電話裡沒了聲音。

    就在陳仰以為孫文軍有事忙去了,他準備掛掉的時候,那頭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響。

    “我給你寄了一個快遞。”孫文軍突兀的說了一句,“昨天寄的,今天到。”

    陳仰的後背立刻離開椅子,他這才想起來,李躍知道他的住址。

    李躍被孫文軍取代,那部分竟然也跟著打包了。

    陳仰不動聲色的問:“你寄的是什麼?”

    孫文軍說:“我的寶貝。”

    陳仰:“什麼?”

    孫文軍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不是你想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