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125章 你的快遞到了

    朝簡的睫毛輕動。

    “出去了再說。”陳仰把一大口尼古丁的澀味吸進肺腑,他非常清醒,“好好說。”

    “現在任務第一。”陳仰沒看朝簡,他看的三輪車邊的中年快遞員,“只有安全了,才能考慮其他。”

    朝簡把奶片放進口中,覆著一圈深色掐痕的脖頸後仰,目光落在層層枝葉裡,沉默不語。

    陳仰抽著煙,耳邊驀地響起聲音:“你是不是怕我了?”他錯愕地轉頭,“沒有。”

    旁邊的人神經質道:“你有!”

    陳仰看向朝簡發抖的手,他把嘴邊的煙拿下來,抿了抿嘴角: “以前有,現在真沒有。”

    “我只是擔心你發病。”陳仰嘆氣,“你在任務世界失去理智太危險了,我想起來都會起一身冷汗。”

    朝簡的齒間發出嘎嘣嘎嘣響,每咽一次奶片,脖子都會痛,他卻一下不停地撕奶片,一個接一個地吃著。

    “你怪我無理取鬧。”朝簡呵了聲。

    “這又是怎麼理解出來的?”陳仰的胸口有一股負面情緒噴湧而出,“你為什麼總是把你的猜疑強加到我身上?”

    長久堵在心底的話就這麼說出來了,陳仰的表情變了又變,他不太敢看朝簡的反應,指間的煙被他捏得有點變形。

    朝簡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他只是把抖個不停的手塞進口袋裡,咬緊牙關,滿口腥甜地起身走出了樹下。沒帶陳仰給的奶片。

    陳仰往後一靠。

    “嘖嘖,”旁觀者向東湊近點,“老子刺激他,他就成了瘋子,換你刺激他的時候,他怕打傷你,先離遠點控制自己。”

    操,助攻了!算了算了,隨他媽的便吧!

    陳仰壓根就沒聽向東說的什麼,他自言自語:“偏執生多疑,這是他跟我說過的,我當時告訴他說,他多疑他的,我會自己調節,現在我卻開始埋怨他,我也病了。”

    還在這麼不恰當的時機背景下。

    腦神經是繃著的,怎麼冷靜下來談那方面的事?不可能做得到,陳仰煩躁地抽起煙。

    向東也點了一根菸:“所以呢,你有什麼打算?”

    陳仰答非所問:“他喜歡我。”

    其實和曾經想打他屁|股主意的向東聊到這一步很不合適,但他真的沒其他人能說了。

    關於朝簡的轉變,陳仰不清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又是什麼時候發現的,也搞不清他對自己的佔有慾控制慾偏執等等出現的時間線,一切都很模糊。然而這並不影響陳仰確信朝簡的心思。

    向東撐著樹坐起來,他掏了掏耳朵,一副懷疑自己出現幻聽的姿態。

    陳仰用手擋住眼睛:“我又不傻。”

    向東用力吸一口煙,緩緩吐出來:“那你呢?”

    陳仰看著指間的煙,實話實說:“沒那麼簡單,事情比較複雜,我需要理,還在理。”

    向東當場掀翻陳仰的保護殼:“你是怕自己搞來搞去,最後發現你對他能力的依賴跟信任比喜歡的比例要多,所以你一邊整理一邊退縮。”

    陳仰跳過了向東的嘲諷:“如果沒有任務,我會輕鬆很多,整件事也會很簡單,我要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這只是被掰彎了而已。”

    向東的面部黑成鍋底,而已?朝簡沒出現的時候,你他媽恐同你忘了嗎?

    “可是沒有如果,有任務要做,盡頭不知在哪,我挺怕談感情的,傷身傷心,還容易丟命,最主要的是……不能給出承諾,給不起。”陳仰被煙味嗆到,他身體前傾著咳嗽,泛紅的眼角一直黏著遠處的身影。

    聊著聊著竟然很順暢。陳仰對向東的提防都放下了,他又說了幾句話,都不自覺圍繞著自己的無力,以及掙扎猶豫。

    陳仰全然沒意識到他把偷偷封藏起來的情感攤在了日光下,主動扒開對向東說,看,就是這個。

    向東快把菸蒂咬斷了,狗糧糊得他呼吸困難,他扯起一邊的嘴角,笑得一點都不瀟灑肆意:“確實。”

    “任務世界有命進,不一定有命出,要不是我和其他人把他攔下來了,現在你們已經死了。”你是他的藥跟命。這話向東沒說出口,老子就算註定成為助攻成員,那也是有尊嚴的。

    “是啊,危險,要分得清場合。”陳仰摁了摁眼睛,“不過……”

    向東立馬搖晃著離開。

    不過什麼?無非就是“不過心要是那麼好控制,就不叫心了”之類,老子才不要聽。

    陳仰把煙抽完,起身去找朝簡,他走到半程的時候,朝簡回頭找他,兩人都停下來,四目相視,又都垂下眼睛。

    幾個瞬息後,他們再次邁開腳步抬起眼簾,在沉默的對視中走向彼此。

    陳仰聞到朝簡身上的味道,繃著的脊背放鬆下來,他的第一句話是:“對不起,剛才是我沒控制好自己,這個任務讓我有種抓瞎的感覺,我有些焦躁。”

    朝簡跟他同一時間開口:“我會重新接受治療,把病治好。”

    陳仰愣怔道:“真的?”

    “嗯,”朝簡微垂著眼凝視著他,唇動了動,“真的。”

    陳仰沒看見朝簡咬破的舌尖跟一口血,他開心地笑道:“那就好。”

    夏日的陽光越來越熾烈,蟬在鳴叫,居民樓外的氣氛很安靜,樓裡卻像是另一個季節。

    阿緣目不斜視地爬樓梯,小時候姥姥給她講過靈異故事,過亂葬崗不亂看不亂聽,有人喊自己不要應聲,發現有腳步聲跟著自己也不要回頭。她都記得。

    那時候她覺得那只是姥姥唬人的故事,此時她願意去相信,並且照做。

    現在就當是在走夜路,闖墓地。阿緣熱愛運動,散打跆拳道都有學,她的下盤比較穩,腳步控制得很輕。

    一樓,二樓,三樓……

    阿緣氣不喘地爬到四樓,背後有什麼在靠近,她反應敏捷地閉緊眼睛,站在原地不動彈。

    陰冷至極的氣息撲面而來,裹挾著腐爛的臭味,有東西快要碰到阿緣的臉,她拼命壓制著恐懼不讓自己大叫。

    阿緣有種詭異的想法,鬼在等她睜眼,它要看她。阿緣把眼睛閉得更緊,嘴巴里的軟肉深深陷進牙齒裡面,不斷加劇的疼痛讓她始終保持一分理智。

    那股陰森的感覺消失以後,阿緣繼續捏著包裹爬樓,她的短髮被冷汗打溼,嘴巴里的軟肉血糊糊的,爛掉了。

    阿緣摸了摸腕部的佛珠,一手的汗,她那雙眼睛依舊黑亮,像團火在燃燒。火焰背後是她的強大意志跟生存信念。

    ——活下去。

    到六樓的時候,阿緣輕輕喘口氣,上來了。這一趟已經走完了一半。

    下一刻,阿緣的心口跳了跳, 602的門口有花圈!

    阿緣沒有貿然靠近,她站在樓梯口沉思,陳仰說602的大爺跟兒子兒媳不和,他寧願坐在門口也不願意礙他們的眼,他的身體看起來也不好。

    陳仰送快遞是二十多分鐘前的事,大爺現在就走了?這麼突然?

    樓裡也沒見人進出過,花圈哪來的?

    阿緣還沒想明白,602的門就從裡面打開了,男主人站在門口,他穿著孝服,胸口帶著白花。

    “節哀順變。”阿緣下意識說了句安慰的話。

    男主人模樣憔悴:“你是?”

    “送快遞的。”阿緣客氣地回應,她這個件的收件人跟陳仰的不一樣,不是張先生,是孫女士。602女主人的。

    “快遞?”男主人看一眼阿緣手裡的包裹,又往屋裡看,譏笑,“都這時候了她還網購。”

    “之前買的吧,有時候物流比較慢。”阿緣隨意搭話,視線也跟著男主人往門裡飄移,她看到了什麼,手裡的包裹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