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猿 作品

第十二節 永遠都回不去

  離開接天嶺,來到東溟城中,像叔叔領著侄女,混跡在人群,一路看,一路逛。

  在阮靜的印象裡,過去幾十年,她終日面壁,孜孜不倦地修煉,殊少有清閒的時候。太陽如此之好,城池又是他一手締造的,有人陪,有人哄,她本想開開心心愜愜意意放鬆一下,只是抬頭看看魏十七,自己的個子只到他胸口,不禁有些悶悶不樂。

  他們來到東溟城的中心,廣場,石雕,噴泉,曲直相交的道路,環繞四周的肆廛,質庫,大殿,賭坊,青樓,魏十七審視著自己的惡趣味,眼前浮現出一幕場景,槍聲響起,白鴿飛舞,鮮血四濺,氣氛華麗而悽美。

  這才是他懷念的東西,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卻固執地不肯放棄的東西。

  他的心屬於南方的那座城市,屬於電影,劇集,音樂,遊戲,歌舞,書籍,屬於孤獨的自我,他深深懷念,從未忘卻。

  有些時候,他覺得經歷的一切和眼前的一切都非真實,這是一場遊戲,他只是一個虛幻的投影,隨時可以回去。然而在內心深處,有個聲音不斷提醒他,他回不去了。

  是的,回不去了,永遠都回不去,他能做的,只有不忘卻,只有懷念,懷念,種種懷念。

  阮靜在名為“煉妖”的石雕前駐足良久,她去過鎮妖塔,見過煉妖池,知道這座石雕講述的是什麼。在那些憤怒、惶恐、失落、悔恨的妖獸中,她找到了自己的生母。

  她很平靜,無悲無懼,不怨不尤。

  “她還能出來嗎?”阮靜輕聲問道。

  “肉身仍在,牽引魂魄,或有一線生機。不過天狐本體已被山河元氣鎖抽乾,殘留的血肉所剩無幾,即便將魂魄攝出,也無濟於事。”

  阮靜幽幽嘆了口氣,伸手撫摸著天狐的石雕,冰涼,粗礪,那就是她的生母,她的生母留給她的身軀已被毀去,只有血脈中那一縷若有若無的氣息,在冥冥之中,把兩人連在一起。

  魏十七彎腰抄起一把水,喝了幾口,把溼漉漉的手覆在她臉上,道:“走了。”

  阮靜“嗯”了一聲,拉起他的衣袖擦了擦眼,又揉揉臉頰,放下手,露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