鱷人行山 作品

第50章 宋拂之死也沒想到





其實時章想說,他沒什麼可羨慕的,但他意識到自己其實並不




清楚時妍過的是什麼生活,或許即使她生活富足,卻也有難以言說的苦衷,便沒有說出口。




時章想,如果時妍真的知道他作為私生子,曾經經歷過什麼,她應該說不出“我羨慕你”這種




話。




但如果她羨慕的只是自由,那時章覺得自己確實比她更自由。




在童年的一長段時間內,時章都覺得自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他只是大大的宇宙中一個小小的運行錯誤,是一行標紅的代碼,是本該被抹去的存在。




他好像是在很後面的時候才搞清楚,他那極少回家的生父是位小有成就的商人。




而時正霖當初和時章的生母廝混一夜的時候,他早已有婚約在身,明媒正娶的妻子就是時妍的母親。




在出生後的這麼多年裡,幾乎所有的旁觀者、受到的教育、社會認知都在告訴時章,他是一個完整家庭的破壞者,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




即使這一切都不是他能選擇的事情。




時章已是而立之年的成年人,自認為很多事他都看得很開了,他也盡力過出了屬於自己的生活,但這個不得不面對的句號比他預料中到來的更早。




時章也不得不意識到,無論他已經盡力出走了多遠,無論他用多麼光鮮的成就洗刷過自己多少次,這個與生俱來的身份還是會烙印在他的骨子裡,跟隨他一輩子。




時妍離開之前說:“來不來隨你,但是你擬好放棄遺產繼承的聲明之後,可以發給我的律師。”繞了這麼大一圈,時章估計時妍這趟來,其實就是想強調最後這麼一句話。時妍先行離開了,剩下半杯冷咖啡,擺在時章對面。




時章這杯一口未動,他覺得胃部細細地絞緊,無形的壓力從食道噎到呼吸道,讓他喘不上氣。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解救了他。時章看到來電顯示上的“拂之”,呼吸卻又一下子被掐緊了。




時章按了接聽鍵,這次卻平生第一次地沉默了,沒有主動和宋拂之打招呼。




宋拂之平穩的聲音傳來,像以往幾個月來一樣:“時教授,你還在家裡嗎,我下班了,要不要我來接你回家?"




然而奇蹟般的,這樣短短的一句話突然就撫平了時章心中的焦躁。




時章閉了閉眼,低頭握著手機“嗯”了一聲。這一聲不清透,仔細聽還帶著點鼻音。




br/>但他下一句話就恢復了平日的溫和:“好呀,那麻煩宋老師了。”宋拂之很快到了,時章上了副駕駛。




兩人在車裡聊的都是很日常的話題,宋拂之抱怨說有個知識點講了十遍還是有人錯,時章就講他又改到了什麼離譜的論文,那簡直不像論文而像一塊拼貼畫報。




他們一起笑起來。




學生是兩人永遠的共同話題,雖然讓人頭禿,但是聊起來其實很歡樂。他們都想要孩子們變好,所以還會討論些高中大學通用的教育方法。




這樣的聊天對於時章來說宛如火場甘霖,能輕易壓過別的思緒。




在等待紅燈的間隙,宋拂之轉頭,笑著問:“我爸媽問我們最近有沒有時間回家裡吃個飯?他們說太久沒見到我們了,都快要忘了。"




“啊。”時章愣了下,很快點頭,"好呀。我週日應該都是空的。"




"不急著定時間。"




紅燈轉綠,宋拂之慢悠悠地踩油門,“提前一天跟他們說就行了,他們好買菜。我爸說他最近研究了幾個驚豔的新菜,但我媽說可難吃了,非要我倆回去給他們評評理。"




時章笑出聲:"這樣啊,那一定保持客觀。"




從玻璃反光中看到宋拂之認真開車的側臉,時章臉上一直掛著淡笑,心中卻泛起隱秘的涼。




還記得最開始的那場同學聚會上,王老師講了她和宋爸爸的戀愛經歷。一位醫生一位老師,每天隔著柵欄給對方送飯,一起騎自行車回家,自由戀愛,攜手至今。




宋拂之擁有一對恩愛的父母,一個完美的家庭,是時章難以觸及的童話世界。




從一開始時章就隱瞞了自己真實的過往,他知道這樣做不對,但他做不出別的選擇。




時章從小到大什麼沒被罵過,他以為自己早就麻木了,但當他真的面對宋拂之的時候,時章才發現自己是根本無法將這一切大方袒露在對方面前的。




他是個卑鄙的人,偷穿了不合腳的水晶鞋,企圖混入擁有南瓜馬車的晚宴。




時章的想法很直接,放棄遺產繼承,徹底和時家劃清關係。一切平靜幸福就都能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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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兩人照例相擁著入眠,懷裡的人擁有偏低的體溫,卻仍然讓人感到無盡的溫暖。時章照例親吻宋拂之的額頭,說“晚安”,然後很快陷入平穩的安眠。




宋拂之在凌晨三點睜開眼睛,一動不動地側臥在被窩裡,眼前只有窗外透進來的一絲月色。身邊的半邊床是空的,還帶著體溫,時章剛離開不久。




其實在時章剛坐起身的時候,宋拂之就醒了。




他閉著眼,感受到時章輕手輕腳地下床,然後繞到自己這邊,輕輕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從裡面取走了煙和打火機。




腳步輕緩地離開臥室,延伸到陽臺附近停下。




一段寂靜後,宋拂之聽見了打火機發出的輕響。




宋拂之無聲地閉上眼,手指抓緊了被角。




其實他今天下午模糊地覺出了一些不對勁。




時章家突然有不知道是誰的人登門造訪,然後他一直在家待到了宋拂之下班。




以往時章是會提前回家的。




宋拂之本來覺得自己想多了,因為晚上的時章一切正常,直到他從睡夢中醒來,聽到一向自律的時教授,居然在陽臺抽菸。




宋拂之微微皺眉,時章應該是遇上什麼事兒了,而且他並不想說。




這天晚上宋拂之沒怎麼睡好,一直保持著睡姿沒動。時章抽完煙回來之後,也睡得很安靜,但仔細聽,他的呼吸並不像深眠那麼悠長。




果然,第二天早上起床,一切都如往常相同。




時章賴了會兒床,打著哈欠跟宋拂之說早安,刷牙的時候還在哼歌,非要和宋拂之搶廁所。、好像昨天深夜的一切都像宋拂之的幻覺,像他做的夢。




宋拂之有點擔心,隱秘地、旁敲側擊地問過幾次時章,但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