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書白 作品

第 88 章 (修)88


她這麼敏感,無非是她心裡那點無端猜測。

“你不會以為……”崔恆彷彿是反應過來什麼,拉長了聲音道,“我是他……”

“沒有沒有。”洛婉清趕緊搖頭,“我沒敢這麼想過。”

崔恆聞言挑眉,只道:“沒這麼想就好,不然,我要是沒他生得好,你豈不是失望?”

“你生得好不好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洛婉清不甘反駁,卻又有些心虛。

隱隱有高興安心生了起來,讓她忍不住揚起嘴角。

崔恆輕笑一聲,倒也沒多話,領著洛婉清走進院子,躬身行禮:“崔恆見過司主。”

崔恆的身份明顯比她高許多,見謝恆不跪。

洛婉清卻是不敢,她單膝跪下行禮,恭敬道:“屬下見過公子。”

“來了?”

上方“謝恆”開口,語音與平日無異,但聽上去要冷淡許多。

崔恆抬手同她要了請調函,上前遞給“謝恆”,平靜道:“柳司使如今已有了‘那東西’的線索,想請調前往江南,還請司主應允。”

“謝恆”不言,只打開洛婉清寫的文書,認真掃過後,點頭道:“好,可需要人手?”

“謝恆”問在洛婉清心上,洛婉清立刻道:“卑職打算帶星靈一同前去。”

星靈見多識廣,手頭功夫又好,如今與她關係不錯,是她最好的人選。

聽到這個人選,“謝恆”倒也猛意外,點了點頭,只道:“此事機密,最好不要讓人發現你在查,我會讓青崖給你安排個合適的身份。你身上有傷,休息幾日,傷好再走。”

“是。”

“下去吧,函書等我統一批過還你。”

“謝恆”說著,將“請調函”放在一邊,洛婉清得話,也不敢多說,只道:“是。”

崔恆也跟著行禮退下。

等走出院子,兩人一起回了小屋,洛婉清有些詫異崔恆還跟回來,疑惑道:“你怎麼跟著我回來了?”

“我昨夜睡得不好,”崔恆斜靠在門邊,笑著看她,“能在司使這裡睡幾個時辰嗎?”

“當然可以,”洛婉清掃他一眼,坐到桌邊,隨意道,“你去我的床吧,床上有床帳,你放下來擋住光,可以睡得安穩些。”

崔恆本是打算就在桌邊閉眼歇會(<a href=".co.co)(com),
聽到洛婉清的話,他不由得愣了片刻,隨後便笑了起來:“你讓我睡你的床?”</p>
                          

“我不拘小節。”

洛婉清知道他又在玩笑,打開東宮案子的文書,用筆蘸了墨:“你若介意,我去換套被褥?”

“那就不必了。”

崔恆轉身往床鋪方向走去,脫了外衣,大大方方往她床上一躺,翹著二郎腿扇著扇子笑著看向洛婉清:“能得司使賜床,在下榮幸之至。”

洛婉清回頭瞟他一眼,也不多說,走到床邊為他放下厚重的床簾,溫和道:“你把面具放下來好好睡,我不打擾。”

崔恆知道她是在說她不會趁他睡熟打開床簾看他。

他抬眸看她,就見女子抬手為他放下床簾,她緩慢消失在他面前,而後留下黑暗和餘香。

他扇著扇子躺在黑暗中,鼻尖馨香浮動,他睜著眼睛適應光線,看著床頂,漫不經心道:“好。”

聽到這個“好”字,洛婉清也不多管他,低頭開始審批星靈拿來的文書。

外面是筆墨落在紙上的沙沙聲。

崔恆靜靜躺在床上,聽著聲音,原本用小扇扇風,也在無人時慢慢停了下來。

鼻尖全是她的味道,是一種很清淡的花香,像是蘭花混雜了些青草味。

這味道讓他有些躁動,又覺沉迷。

他雖然性情不羈,但也讀過些聖人之言,不敢在她床上冒犯。

想了想,他抬手取下面具,閉上眼睛,同她聊天轉移自己的注意:“話說,你從宮裡出來,為何突然就問起我塑骨之事?”

“我在宮裡遇見個人。”

洛婉清低頭寫著字,倒也沒再隱瞞:“他說他教了公子塑骨,我就很好奇你是從哪裡學的。”

“自然是公子學了,造福大家。”

崔恆玩笑開口。

洛婉清一想也是,好奇道:“這人到底是誰?”

“張純子。”

崔恆開口,說了一個洛婉清不太熟悉的名字,她隱約有些印象,卻一下子想不起來,只能下意識道:“誰?”

“八大宗師之一,張純子。”

洛婉清一聽,便反應過來。

之前她跟著柳惜娘背江湖上的事,早就背過。

江湖格局,若論最強宗門,那分別是中原道宗,西域崑崙宮,西南聖教。

中原之中,雖然人才輩出,但被眾人認可的,其實只有八位,被稱為八宗師。

這八人,當年分別是張純子、王清風、鄭道初、崔清平、江楓晚、楊淳、姬蕊芳、謝憫生。

後來崔清平離世,過了兩年,謝恆斬殺鄭道初一戰成名,成為最年輕的八宗師之一。

而後來李歸玉回到東都,也與王清風一戰勝出,補上了江楓晚的位置,名揚天下。

八宗師多是世家朝廷供奉,唯獨張純子、姬蕊芳、謝憫生三人不屑朝堂爭鬥,單獨在外。

其中,謝憫生建了收留回頭人的流風島,但凡只要上島之人,一律不問過去,但流放島位置極為隱秘,一年只對外開放一次,手持流風島發放的蘭花令之人才能上島。

姬蕊芳則建立了幽冥谷,幽冥谷亦是不問世事,唯獨只有一條命令:崔氏人與狗殺無赦。

獨獨只剩一個張純子,既不受世家皇族供奉,又不開宗立派,一個人漂泊浪蕩,據說在天南海北找兒子,找著找著就不知了去向。

“我怎麼會在監獄裡看見

他?”

洛婉清有些詫異。

崔恆笑了一聲,
解釋道:“十年前,他刺殺聖上,被崔清平所擒,他被崔清平說服,覺得自己有罪,便自願待在天牢,讓崔清平幫他找兒子,一直到如今。”

洛婉清聽著,有些不可思議,不由得道:“所以,他教我的心法是好東西?”

“他教了你什麼?”

崔恆詢問,洛婉清便將張純子教她的功法和用處說了一遍。

崔恆聽著,將她的功法想了一遭,隨後道:“他說得沒錯,你照著學就是。”

“好。”

知道自己得了好東西,洛婉清頗為高興。

崔恆聽出她歡喜,搖扇笑道:“走之前你還打算去做什麼?”

“去看看鄭璧月。”

洛婉清說著,語氣沉了下來:“送她一程。”

沒想到是這個答案,但一想倒也符合她的脾氣,崔恆慢慢搖著扇子:“那順便去看看謝夫人吧?”

洛婉清一愣,不甚明白:“我去看謝夫人做什麼?”

“她是我長輩,”崔恆語氣帶笑,“你爹刨人家的墳,你都不去道個歉?”

洛婉清聞言面色微赫,趕忙點頭道:“你說得是,我當去道歉。”

崔恆聽這話,忍不住笑起來。

“開個玩笑,”崔恆覺得睏意湧來,淡道,“她生前便不信鬼神,還想讓人待她死後一把火把她燒了,既然是奉崔清平之命來取東西,她又豈會介意?我不過就是……”

崔恆聲音慢慢小了下去:“帶你見她一面。”

洛婉清聽著崔恆的話,握著筆有些不知所措。

她聽得出來,這應當是崔恆很敬重熟悉的長輩,他帶她見她……

洛婉清也不敢多想,乾脆當不知道這些事背後可能的意思,低頭批著文書。

這一覺直接睡到入夜,崔恆醒來時,也有些茫然。

他從來沒有這麼放鬆警惕睡過,還睡了這麼久。

他愣愣躺在床上,許久後終於起身。

聽見床帳裡的動靜,洛婉清便知他醒了,沒有回頭,溫和道:“方才青崖來找你,讓你若是醒了,過去找他。”

崔恆坐在床上裡,靜默著聽著這話,他突然有些抗拒,不想走出這方床帳。

洛婉清見他不應,疑惑道:“崔恆?”

“嗯。”

崔恆聽著她的聲音,終於應聲。

他緩了緩,將那些留戀摒除,這才帶上面具,從床帳中走出來,笑道:“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說著他便穿上外套,一面穿一面玩笑道:“多謝司使今日借床,”說著,他走到洛婉清身側,看向她桌面上一疊文書,上下一掃,暗示道,“不知今日可有什麼能幫到司使的?”

洛婉清聞言倒也沒有委婉,直接將一疊摺子推過來,乾脆出聲:“這是御史臺之前參我的文書,要我寫回函,我筆桿子功夫不好,你幫我罵了吧?”

崔恆聞言接過摺子,掂了掂,有些感慨道:“若早知睡一覺要寫這麼多摺子,我便不敢睡了。”

“那再加一個藥包。”

洛婉清將一個藥包拍到摺子上,平和道:“若是還睡不好,我再給你調調方子。”

聽到這話,崔恆輕聲一笑,只道:“不用調了,昨夜我不是頭疼。”

洛婉清擔心抬頭:“怎麼了?”

崔恆只瞧著她笑,卻沒說話。

洛婉清後知後覺想起來昨夜發

生了什麼[(.co)(com),
一瞬有些不知所措。

崔恆見她反應過來,笑出聲來,便攬了摺子和藥包,笑著走了出去。

在她這兒睡過一次,崔恆便似乎是睡上癮來,隔日又來。每日午時來她這裡休息一個時辰,等青崖來抓,他才不情不願離開。

她倒也無所謂,隨他過來。

等了些時日,她身體好些,得空便會跟著白離學些殺人偽裝的技巧。

白離是頂尖的細作,也是頂尖的刺客,如今雖然身體不好,但經驗十足,洛婉清與她對戰,尤其是近戰,幾乎每次都能被她掐住脖子。

白離體力不好,每日累了,洛婉清便陪她坐坐,聽她說些謝恆過去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她是看著謝恆長大的長輩,不知道為什麼,就特別喜歡同她說謝恆。

“公子的父母是青梅竹馬,他阿孃是崔氏的長女,他爹是謝氏的嫡長子,說是世家聯姻,但他們卻是少有的恩愛,生了公子一人之後,謝大人便不願夫人再冒險,只留了公子一個孩子。”

白離說起以前的謝恆,面上就帶了笑:“他從出生起,就是東都璀璨明珠,年少又喜歡湊熱鬧,流觴曲水,清談盛會,從來少不了公子,每一年上巳節,公子出行,那都是瓜果盈車,好不熱鬧。”

聽著白離的話,洛婉清有些想象不出來,只笑:“公子還有這個時候?”

“有啊。”白離笑起來,眼裡滿是回憶,“而且你別看他現在這樣不動聲色的,其實脾氣壞得很。他從小就吃獨食,護短,他五歲那年,帶著他的貓進了宮,回頭看見大皇子在扔他的貓,公子過去把貓要回來抱在懷裡,轉頭就直接把人踹進了湖裡,抱著貓就走了。當時鬧得啊……”

白離說著,搖頭嘆了口氣:“後來道宗來說公子天賦極好,要接他上山,他大半時間待在山上。本來大家還想,去道宗這種地方,當磨一磨性子了吧?結果沒想到,回來之後,看上去脾氣是好得多了,誰見了都要說一句世家風流的公子,就清談會上,一句話不對,又二皇子踹湖裡去了。陛下問他,上山學了什麼規矩,他說,他所學,上善若水,心無方圓,隨心所欲,當歸本真。興之所至,故而踹之。要不是公子當了司主,後來三殿下又失蹤了,”白離心有餘悸感慨,“三殿下怕也得進湖裡。”

這話出來,洛婉清倒有些遺憾了。

她突然很想看看謝恆把李歸玉踹湖裡的樣子。

但只是一想,她便又想起張純子說的話。

“斷其筋脈、摧其根骨、毀其意志、滅其精魄。”

經歷了這些,塑骨重生的謝恆,永遠不可能是過去的謝恆。

洛婉清嘲弄一笑,聽見身後被青崖抓走的崔恆嘆息哀求:“惜娘,你把青崖暗殺了吧,我不想走。”

她和白離一起回頭,看著面色不善的崔恆,和笑意盈盈的青崖,忍不住揚起笑容,催促道:“走吧,你還得為公子賣命。”

崔恆深深嘆了口氣,認命跟著青崖離開。

洛婉清回眸看向遠山。

她想,謝恆永遠不會回到少年。

就像柳惜娘,永遠不可能再是洛婉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