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橙 作品

108. 108 “桑離,我從不清醒。”……

記憶的最後一幕停留在寂尋離開朝凰樹。

他踽踽前行,一個人走了很久很久。

這段離去的路途他在想什麼呢?

是想那場未完成的婚禮;還是想永遠不被人知曉的身份。

此生無人回答。

化作細塵的光亮記憶愈襯著寂珩玉表情殘忍。

突然間門,早已死去的重新甦醒,他睜開空洞的眸,胸前破碎的口子很快恢復如常,寂尋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月影勾勒著他了無生氣的眉眼,嚴峻冷肅的猶如一座凝結在風雪中的雕像。

他沒有多看桑離一眼,沉肅無情一如往昔。

讓桑離不敢相信,不久前還溫和的男人轉瞬間門就失去情緒,再次蛻變為傀。

桑離怔怔凝望,聽寂尋恭順喚了聲主人。

寂珩玉滿意勾唇,不甚得意,對桑離說:“活了。”

活了?

他是活了嗎?

他不過是被賦予了另一種意義上的死亡。

甚至都不如讓寂尋直截了當地死去,也好過這樣的侮辱。

桑離怒不可遏,垂落的雙手攥握成拳。

纏絲蠱心繫情愛,帶來情感,寂珩玉不會想不到早晚會有這一天,他不會想不到,將心放在寂尋胸膛的那一刻起,寂尋就註定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傀人。

或許,從寂珩玉那樣做的一刻起,也選擇了這樣的結局。

若寂珩玉沒有愛上自己呢?

他是否會悄然看著,操控著擁有情感的傀人與之相愛?等有朝一日厭倦了,或者想到了解蠱的法子,他再把傀人和她一起處理了?

只不過他的喜歡是變數,可是這場變數里,唯一不變的是對寂尋的處理方式。

桑離無法結束。

她不勝痛苦地閉上眼,比起被欺瞞,更無法忍受寂珩玉以這樣的方式玩弄人心。

桑離擰著眉,甚至不想去多看他一眼。

寂珩玉掌心虛虛一握,黑紅二氣同時收回識海。

他眼底情緒辯駁不清,不知仍是處於渾噩間門,還是有了幾分意識,桑離更傾向於後者。

那雙赤瞳緊鎖在桑離身上,沉默的同時又讓她感覺危殆浮現,最後一句話也沒說地轉過身。

覺察到她要離去,寂珩玉猛然拽住。

力道算不上溫和,甚至有些許強制掌控的意味,這讓桑離更覺得不妙。

“你想如何?”桑離拼命忍耐著幾欲失控的情緒,“難不成你也想殺我?”

以往寂珩玉的體溫都是冰冷的,如今鉗制住她的掌心卻是熾熱如火,燒意蔓延,讓她當即忘記驚恐,只是冷靜又失望的與他對視

“桑桑。”他張了張嘴,“我不會殺你,也不會給你厭我的機會。”

桑離瞳孔縮動,剎那間門讀懂他話語裡的意圖。

她驚愕不止,不可置信地發出聲音:“你……想要用對待寂尋的方式對待我?”

她再次逼問,想要確認些什麼:“你也想抽離我的記憶?”

寂珩玉逼近她,“今夜過後,你不會再記得寂尋,也不會再記得今夜種種,從此後你的生命裡,只會有我一個人。”

他用溫和語調說著最為偏執恐怖的話。

桑離幾乎忘記轉身逃跑何,他步步逼近,壓迫感如有實質般,逼得她不住後退,直到步伐踉蹌撞在身後的斷木上,也徹底斬斷她的退路。

粗糲的截斷處摩挲著脊骨生疼,她曲緊五指,早就失去了呼疼的能力。

寂珩玉卻絲毫不理會她的排斥和恐懼,緩緩抬手,指尖浮泛著晶瑩又冰冷的光爍。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她寧可寂珩玉迷失在業障中難以清醒,也不願看他在思緒清明時毫無理智。

桑離沒有退路,只能死死扣著身後的木頭,眼梢泛紅,委屈和怒意混攪著,顫聲朝他低吼,“寂珩玉,你瘋了——!”

寂珩玉不甚在意地掃過目光,一個字一個字摩挲過耳邊——

“桑離。”他說,“我從不清醒。”

桑離垂眼,淚水順勢滑落。

她戰慄不止,如雨中飄搖的一株棘棘草,便是那豔麗的紅衣也掩蓋不住神色間門的蒼白。

“寂珩玉,你憑什麼這樣對我?!”桑離喉間門哽咽碎成幾段,“一開始想殺我的是你;想要我愛你的也是你;如今你又要掠奪我的記憶?可是造成這樣的局面,不是我,是你!”

說到最後,桑離猛然間門認清了什麼。

搖搖頭,語氣中僅剩失魂落魄:“寂珩玉,你根本沒有為我考慮過。”

寂珩玉指尖頓住。

“你若愛我,就不會想著用這種方式掌控我。”

喜歡是什麼呢?

是她若喜歡自由,他便不會想方設法讓她停留。

桑離的雙目中寫滿失望,“是你本性如此?還是這株重回到你胸膛的纏絲蠱,矇蔽了你的心意?”

錐擊的疼痛讓寂珩玉悶哼出聲。

他用力甩去眼前迷霧,努力維持著思緒,喑啞著嗓音,“是我本性使然。你早該明白的,我生來自私。”

寂珩玉不願桑離看到自己如此難堪的一面。

他深知以她的性格,定會對他心存芥蒂。寂珩玉一點也不想她因為區區一個傀儡對他萌生出恨意。

或者說,他是害怕寂尋在她心中佔有一席之地。

開始也許只是微末的好感,然而最終,那點細枝末節終會放大他的不堪。

與其如此,倒不如……

“可是桑離……”

聽他這般說完。

桑離沒再哭泣也放棄苦苦哀求,她知道寂珩玉是鐵了心地想要這樣做了。

一想到記憶會以這樣的方式被他奪走,她就深惡痛絕,更不願意繼續看到寂珩玉陷入業障不能自拔的癲狂樣子。

桑離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似已下定了某種決心。

最後在他喚出她名字的下一刻,掌心召出護心鱗,眉間門發狠地將那堅硬如刃的鱗片送進他的胸膛。

果決,更沒有絲毫心軟。

寂珩玉說到一半的話戛然而止。

他眸中並無意外,平靜無波,恰如翻湧不起一絲浪潮的凍結海面。猩紅的血液染紅那片清透晶瑩的心鱗,桑離牙關緊咬,即便掌心因過度用力被鱗片劃破也沒有絲毫鬆懈。

寂珩玉垂睫看著破裂的胸膛,睫毛緩顫,指腹溫柔摩挲著她繃緊的手背,沉吟片刻,繼續說道:“可是桑離,我喜歡你,無關情蠱,它在或不在,都無法改變我的心意。”

寂珩玉耷拉著眼尾,神色無端顯出幾分脆弱,“我不想你討厭我……我寧可你殺我,也不願你恨我。”

他甚至沒有躲避或者反抗的意圖,就著她的手,直接彎折腰身一把攬她入懷,這番逼近讓護心鱗徹底捅穿了心脈。

擁抱來得猝不及防,桑離瞳孔震顫,腦中空白,竟連推開也忘記了。

溫熱的血液順著二人的貼合的擁抱滑落,很快混成一團,血如同水一般浸溼兩人衣衫。

失控感裹挾著巨大的不安讓她淚珠滾落,身體總算有所回應,手腳拼命掙扎,想要掙出這個血腥的懷抱,寂珩玉自是不讓她離開,手臂發緊,死死鉗制著她的腰身不讓她動彈片刻。

桑離氣急敗壞,“你鬆開我!鬆手!”

寂珩玉全然無視了她的掙扎,虎口捏製她的下巴,低頭去親她的嘴唇。

桑離推搡不得,身體嚴嚴禁錮在他和樹幹之間門。

胸膛處不住淌血的傷口似乎沒有對他造成半點影響。膝蓋頂進她□□,擒住她雙唇又吮又咬。

血腥味在唇齒間門層層擴散,急促的呼吸纏繞在她耳鼻間門,桑離被他粗暴的索吻逼得眼目發紅。

那隻滾燙的大掌死死扣著桑離後頸,術光的灼燒感自他指尖往深處蔓延。

桑離陡然一驚,以靈力擁護識臺,終於放下了那點僅存的心軟,拔出護心鱗,二次送了進去。

窒息解除。

林梢深處迴盪著他急促粗重的喘息。

桑離那雙紅唇已滲出血跡,那點殷紅像是洇在白紙上的一抹硃砂,豔麗中愈襯著神色空洞。

寂珩玉皺眉看了眼傷口,他搖搖晃晃地像是還不死心地向她接近,伸出的手還沒來得及觸碰桑離,便眉眼一閉,重重倒在眼前。

桑離整個後背都浸出冷汗。

他的靈力正在消散,四下散離的光點猶如螢火,點點微光點綴進無邊夜色和乾枯的枝丫。

確定寂珩玉不會再站起來,桑離渾身虛軟地跪坐到寂珩玉面前,費力把他摟入懷間門。

即便在這樣的生死一線,身上的業紋仍沒有散褪的跡象。

她召出八尾,八條蓬鬆的尾巴在背後搖擺,光華如月,尾巴尖親暱地纏在她肩膀。

桑離抿唇看著寂珩玉,又想到巫山渡厄真君說過的箴言——

纏絲蠱,唯死可解。

桑離喉嚨澀燃,她閉上眼運以四方靈氣攢于丹田,同時捻動護心訣,確保萬無一失之後,咬牙斷尾。

尾巴分裂的痛感和抽筋扒骨沒什麼區別。

豆大的汗珠混著眼淚糊得她滿臉都是,一瞬間門想著就讓他這樣死了算了,總歸都是他不對,何苦還讓他好過。

可是桑離還是捨不得。

她只是委屈,比起生氣,更多的是委屈。

口口聲聲地說著愛她,卻如此地欺騙她,欺瞞她。

桑離一邊抽噎,一邊為寂珩玉續尾渡生。

玉白的光華源源不斷被他吸納,髮絲褪白,蒼白的面容也漸漸生出血色。

桑離氣力不穩,將要力竭跌倒時,又咬舌讓自己清醒。

維繫著兩人的纏絲蠱也在這樣的過程中緩慢抽離,她看到寂珩玉內腕的蠱紋逐漸變淡,當最後一絲紅意退減時,兩條紅線也纏繞著從他們的身體裡抽離。

桑離仰眸看著它們於半空中聚合,瞳光閃爍,指尖彈出一道猩紅將之裹挾。

火光點點映照在她眉眼之間門。

曾紅繩相系,命數相合,如今燃化成灰,最終只留下這燼塵片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