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蛐 作品

62. 融資困 夏小姐,遊董事長請您上車。……

北城的秋近了又遠, 落葉凋零,天也漸漸冷了下來。

夏鳶蝶與遊烈的事隨著秋風卷葉,在翻譯圈裡傳得無聲而隱晦, 其他行當也隱隱透了風。

但像是有隻無形的手壓著——

夏鳶蝶原本最擔心的,各路娛樂報紙卻是絲毫沒見蹤影。唯一做了反應的大概是東石翻譯公司,她的離職申請再沒耽擱,兩位公司高層的簽名幾乎是同一日簽上的,快件寄到了夏鳶蝶家。

Helena科技研討會項目的獎金提成都迅速入賬, 隨之附贈的,還有一通來自錢總的“慰問電話”。

言辭之懇切,情態之真誠,若非夏鳶蝶和錢總早就有幾年的共事經歷, 若非不久前會議室裡的咄咄逼人還歷歷在目,那說不定夏鳶蝶都要被他對離職員工的感懷之情給打動了。

不過夏鳶蝶的人生信條第三則: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於是權當沒有經歷過之前的不愉快, 夏鳶蝶順應對方真誠懇切的道歉態度,將這樁僱傭關係以友好和平的假象收場。

那些爭相拋來的橄欖枝, 已經帶上了太多不屬於她個人的色彩。

恰好夏鳶蝶也厭煩了職場傾軋, 短時間內不想回去勞心勞力,就乾脆, 暫時做個自由譯員。

這樣即便以後想開自己的翻譯工作室,至少有些底子可以折騰。

夏鳶蝶在圈裡口碑成績皆算是有目共睹, 幾年積攢,也不需要擔心人脈渠道問題,如今沒了公司抽成,剛好還能給她更多餘力好好過些生活。

——

生活。

這個詞大概是七年前那件事後,唯一從她生命裡缺席的東西了。

遊烈那邊, 倒是忙得一日勝過一日。

“逢鵲”一號的一、二、三級動力系統的熱試車都定在年底前,在順利推進的基礎上,仍是每隔一個月就要來一次。

夏鳶蝶以自由口譯員的身份陪同旁觀過二級動力系統的熱試車現場,也是那天她才知道,每次點火試車,竟然有幾千個參數需要記錄,那刺目到無法直視的燃燒,在夏鳶蝶眼裡更是與燒錢無異。

……不。

按照火箭研發裡動輒七八位數的款項,燒錢太慢了,得是燒支票才行。

然而發動機作為火箭的“心臟”,是整個箭體最為重要的核心部分,更是直接決定發射能夠成功的最關鍵因素。

點火試車耗費再多,卻是校驗方案可行性與工藝必不可少的一環——

總好過造價大幾千萬乃至上億的火箭在天上炸成個最奢靡的煙花。

而在這樣可怖的研發費用下,Helena科技在Pre-C輪融資所得的資金日益見減。

“按照目前的研究經費支出和預期計算……”

Helena科技高層會議室內,公司首席財務官倪和裕難得面色沉肅。

“最多堅持過三級發動機試車後半個月。單靠目前的融資所餘,很難保證明年年初的二次發射順利進行。”

他說完,轉向首位:“遊總,我認為,Pre-C+輪融資需要儘快推進了。”

遊烈沒有說話,看向另一側的郭齊濤。

郭齊濤沉默片刻:“我贊同倪總的想法。但目前客觀條件上,國內的金融環境稍顯嚴峻,下半年各個領域的資金流入都謹慎了許多,而主觀方面,我們距離上次融資不足一年,這期間除了新增的發明專利和實用型專利外,尚無相較於Pre-C輪融資前的實質性進展。”

倪和裕隨之點頭:“我這邊接觸過一些資方和投行,除卻已經在前幾輪投資入場的資方外,國內資本市場,尤其是一些能夠領投的大資方,目前似乎還是持觀望態度。”

大約是覺得氣氛太嚴肅,倪和裕又笑了笑:“小一些的資方嘛,對我們感興趣、想趁C輪股價還可控來分一杯羹的,確實不在少數。只是這一輪融資預期總額至少過億,這些小資方可不夠拔出領投的頭馬來。”

遊烈點了點頭,神情平靜:“郭總說的主觀問題,依我看並不存在。”

郭齊濤一頓,尷尬轉去:“這也不能……”

“發明專利和實用型專利,尤其在火箭研發這種不能一蹴而就的領域,本身就是研發進展、一步一個腳印的最佳證明,不積跬步何以至千里?”

遊烈語氣聽不出情緒,駁過這條,又轉啟新的話題。

“至於,即便他們一定要看一個實物,一級和二級動力系統熱試車已經完成,三級也試車在即。前者無論是性能參數還是平穩運行的試車時間,均有紀錄突破、穩中求精的表現;去年發射失敗的成因方面的調整和改善,我們已經做了最為直觀的突破,這不算實質進展,那什麼算?”

郭齊濤啞口,跟倪和裕對視了眼。

遊烈放下鋼筆,側顏淡漠地靠進椅裡:“雖然我只做技術性和戰略性的決策,但也不代表我對市場把握為零——從上回國際研討會,到前兩次試車,受邀到場的資方積極態度我是能感受到的。”

話聲落後,他終於起眸望向兩人:“卡在三級試車前,這麼短時間內態度的突然變化,不可能沒有別的原因。”

“……”

沉默的會議室內。

在老郭和老倪互相眼神交流十幾秒後,終於還是倪和裕輕咳了聲,開口。

“之前有不少投行朋友,和我聯繫過,有過一些單方面的信息暗示,”倪和裕十分謹慎地措辭,“當然,畢竟只是一家之言,遊總只要做個參考。”

遊烈沒說話,屈起的指骨在長桌上輕輕一叩。

表示認同。

倪和裕斟酌著語氣開口:“國內資本市場,目前最佔鰲頭的,仍舊是仁科資本為首的金融集團。一部分消息說,目前仁科方面,對我們表示,持觀望態度。”

“仁科……”

遊烈停了幾秒,低頭輕緩地嗤了聲笑:“我怎麼不知道,現在國內投資領域,已經是他們何家的一言堂了嗎?”

老郭在倪和裕的眼神敦促下,緩慢豎起五根手指。

遊烈偏過臉,漆眸冷挑:“?”

“目前對國內資本的影響裡,何家的態度,最多能佔五成,”郭齊濤小心翼翼,“還有另外五成的態度,不姓何。”

遊烈沒說話,眼神微晦。

他碎髮垂低了些,像是無意識地,拿舌尖頂了下腮顎。

一點薄淡的戾意拓過他懶散垂低的睫羽。

郭齊濤的話聲也應勢,娓娓道出:“——跟您,同姓。”

“……”

會議室裡沉寂無聲。

今天的會議算是真正的核心高層會,連公司十幾位部門總都沒有參與,只有真正決策權的三人坐在這一個會議房間裡。

大概是太空蕩了。

這還沒入冬呢,郭齊濤都覺著背後那小涼風,颳得颼颼的。

他默不作聲地抬頭,和對象的老倪對視了眼。

他倆都是開會前就商議過的,此刻的措辭也都儘可能溫和了,事實上外面,尤其金融風投圈裡,傳得比這會議室中露骨得多——

人人都說成也家境,敗也家境,如今Helena科技的融資關鍵,恰恰捏在這位創始人的親生父親和未來老丈人手裡。

若庚家不發話,那昔日遊烈背後的靠山,現在就手拉另一座未來靠山,變成了壓在這位創始人肩上、也擋在Helena科技坦途前的兩座大山。

郭齊濤加入這團隊比倪和裕還早,


因此他也算是最為遊烈叫屈的一個——

他比外面那些不明真相只知嚼舌的人都清楚得多,遊烈在Helena科技團隊創業之初,就從未拿過遊懷瑾哪怕一分的投資,初創資金都是他本科畢業後母親留給他的家族信託基金。

明明只是座空佔虛名的靠山,如今變成了面前的攔路虎,還聯手外家做出一副逼人就範的態勢。

別說遊烈了,郭齊濤年過不惑,還是旁觀都覺著窩火。

這位遊董事長多少有些欺人太甚了。

“……沒有其他原因要補充了?”

遊烈從椅裡支起身。

他交相疊扣的十指鬆開,懶散地垂了下來,左手拇指微微勾扣,輕擦過無名指上的素圈戒指。

停了兩秒,那人長腿一撐,就從椅裡站起。

“既然這樣,會就開到這兒。下午我不在公司,有事發信息。”

遊烈顯然只是通知一聲,話說完的時候,那人已經快到會議室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