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鵡咬舌 作品

第二百九十一章 痴兒




裴液緩緩低下了眸子,感覺喉嚨被不知名的東西堵住,鼻子有些發酸。



少女站起身來,安靜地將書籍整齊放回架子,然後是用過的壺與杯、取下展示過的每一柄劍白色的衣角在凝固的視野裡出現又消失。



是的無論他有多難以接受,這是女子交給他的任務。



背後是女子的生命。



面前清淡美麗的少女,只是她十七歲時的舊影了.她早就應當漸漸消逝在時光裡,卻又在【心燭引】的影響下顯現出來,截斷了女子通往“姑射”的修行。



“亂心”。



他當然不能用自己的情感去擅改女子的選擇,面前的少女早就被女子拋棄.而因為軟弱導致商定好的計劃失敗,是更令他不齒的事情。



也一定令面前的少女不齒。



裴液仰頭闔目眨了眨眼睛,努力控制住了劍柄上有些顫抖的手,轉身去看少女最後的樣子。



整間明堂已經被收得妥當而整齊,她正背對著他,低著頭把一些方形的小片整齊地碼進木盒,纖細秀挺的背影像一隻幼鶴。



但就是在這時,裴液怔住了。



他望著少女一枚枚往盒中碼放的小片,嗓音忽然有些顫抖:“明明姑娘,這是什麼?”



“嗯?是牌。”明雲望他一眼,“你想玩嗎?可惜沒有時間了。”



“你玩牌和誰玩?”



“和自己玩啊。”明雲不太在意地回答著,“有時候讀書練劍久了,我就會玩兩小局。”



她拿一雙清透好看的眸子望著他:“怎麼了?”



那種遍佈四肢的冰涼再次出現在身上,只有最深處的火熱灼燒心肺,裴液幾乎不能呼吸地看著面前的少女,雙唇顫動無言。



——“那,你想打牌嗎?”



“啊?什麼打牌?”



“就是.打牌。戲牌,數牌,我小時候常玩。”



裴液當然記得離開博望那夜的篝火旁,女子望來的清和明眸。



和麵前少女清透的雙眼重合如一。



裴液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怎麼會蠢到.相信一部功法的狗屁“天心”才是她真正的樣子?



從來沒有什麼貳心之爭。



——從細若遊絲的“.抱歉”到虛弱低啞的“.一人一半。”



從“你想學劍嗎?”到抿唇“好吧。那我會繼續等的。”



從有些無措的“你不認字.那以後總要學吧?”到薪蒼夜林中那一道決絕而驚豔的劍光。



他認識的一直都是面前這個眸光清透的少女。



三歲上山,居於這樣的冷幽無人的仙境,在她還未長成“人”的時候,就已先被定義為了“神人”。



一個人伴著劍長大,她習慣了安靜和淡遠,但她也會記得林中每一隻鳥的樣子,會把刻好的劍滿意地掛在牆上,會在深夜讀罷劍冊後的燭下,自己跟自己安靜地打兩局牌。



那垂望人間、遙不可及的高遠只是她的衣服。當她穿上《姑射》,就化為降落人間的天人只是她本來就明如仙子,人們便都覺這套衣服合身得要命,彷彿生來就長在她的身上。



也包括他裴液。



他忽然深恨自己如此遲鈍,女子坐在洞口一遍遍地遙望雨簾,難道不是正在安靜地和她自己告別?



她從來沒有選擇《姑射》。



裴液感覺心肺在擰緊般顫抖,帶著熱氣的字句從他喉中擠出來:“明姑娘為什麼一定要留下姑射你贏不行嗎?”



她只是.不得不.



正如他所意識到的那樣,少女抬眸安靜地看向他:“因為,‘姑射’不會讓你殺啊。”



她不是想要選擇《姑射》,她只是逼自己選擇《姑射》。



把自己的命付於少年的劍刃,讓姑射之神重新迴歸這具身體,當敵人追來時.面對的就是重新握起琉璃的漠然女子。



只是那個明雲再也回不來了。



裴液緊緊咬著牙關,隱約的肌束在臉上鼓起.別犯蠢,裴液。他聽見自己的心聲說。



但他嘴裡說出的就是最蠢的蠢話:“【姑射天心】.會喜歡‘劍’嗎?”



明雲微怔:“什麼?”



“.我拒絕,明姑娘。”少年低著頭,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來,“我要你活著我們一起殺了姑射天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