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未知寒 作品

第四十二章有人居於此樓上

    等到那人徹底消失在摘星樓之後,延陵皇帝盯著這剩下兩人,溫和說道:“羅離和學宮早有勾搭,朕不想再見他,你們兩人替朕將他除去,在陳國境內最好,若不是在陳國境內,那便在延陵境內也無所謂,朕知道延陵身後是學宮,可延陵是延陵,學宮是學宮,雖有聯繫,朕卻不想覺著自己是個牽線木偶,一舉一動都有人看著。你們也無需擔憂學宮震怒,就算是事情敗露,學宮也不會出手的,因為這是朕的態度,學宮裡的先生夫子們會理解的。”

    延陵皇帝說的雲淡風輕,可事實上也並非那般,延陵學宮作為山河之中儒教門下的第一學宮,且不說門下修士多少,光是身後儒教這座大山,便足以讓人敬畏,三教之中,雖說道教在聖人數量上佔優,可儒教怎麼說也有四位聖人,每一位都是能夠移山搬海,動輒便能覆滅了一座世俗王朝,抱著惹惱其門下學宮的風險去殺人,實際上誰心裡都沒底。

    只不過站在樓上的皇帝陛下自然要比在樓下的他們考慮事情更為長遠,這位皇帝陛下即位十六年來,並未作出過一件影響延陵國祚之事,和學宮那邊的關係也是極好,因此這兩位刑部供奉實在是不敢多懷疑什麼。

    兩人雖說將信將疑,但身在洛陽城,身為刑部供奉,便應當奉旨行事,因此也並未說些什麼,點頭領命之後,便自顧自下樓而去。

    兩人離去之後,站在摘星樓上,延陵皇帝自嘲笑道:“朕何嘗不知,就算如此也是個牽線木偶而已?”

    樓上之人除去他之外已經全部下樓,按理說應該無人聽得見他說的這番話,可很快便響起一道平淡的聲音。

    “你被困於洛陽城,我被困於此樓,雖說大小不一,但其實本質相同,只不過我比你好些,不用去做那木偶而已。”

    順著聲音轉頭,延陵皇帝便看見了一位不穿著一身灰布衣衫,不知道是從何處走出來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材消瘦,神情平淡,腰間一邊別了一柄普通鐵劍,另一邊則是一卷泛黃書籍。

    男人給人的感覺十分別扭,偶爾有些讀書人的儒雅,又偶有劍士的鋒芒。

    看著男人眼見的那捲泛黃書籍,延陵皇帝打趣道:“昌谷先生,這卷書不知道看過多少次了,還別在腰間是做何道理?”

    那中年男人平靜而答:“出不得此樓,自然看不得新書,無趣之時便只能翻閱幾遍,便是這道理而已。”

    延陵皇帝輕聲感嘆道:“昌谷先生,朕在洛陽城不得而出是為了延陵百姓,可先生如此大才,哪裡有理由被困在此樓之中,先生當年所作所為實在是有些令人費解,要知道,依著先生之才,現如今便該山河盡知其名,被困於此處,實在是太過於埋沒先生了。”

    中年男人望著遠處雲端,平靜道:“李昌谷不過是畫地為牢而已。”

    如此四字,也並無無奈之意,只是有些緬懷的味道。

    延陵皇帝神色複雜的看著面前這個叫做李昌谷的中年男人,神色複雜,想起了在皇室之間流傳下來的那些辛秘,洛陽城年年有稚童被選入學宮求學,當年李昌谷便是其中一位,可也是最特別的一位。其餘稚童被學宮的先生夫子選中之後便會被攜帶回京口山的延陵學宮,可李昌谷卻偏偏沒有選擇這樣做,反倒是一人獨自走出洛陽城,走過數千裡,來到京口山,然後忍受著痛苦一步一步登上京口山而走入的學宮大門,雖說這算不上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可足以讓人覺得欽佩的則是那個時候李昌谷才不過八歲,一個稚童,遠行數千裡,然後頂著學宮考驗,登上那座京口山,實在是一點都不容易,可他就那般走進了學宮,當時學宮便有不少人對他親眼相加,若不是早已經被人選中,只怕也要讓學宮生出些波瀾,李昌谷登山之後,從踏上那條修行大路開始便走得遠比同齡人要快,十年不到便走過了自省境,之後數年更是連過青絲太清兩境,而立之年便已經只差一步便可跨過太清境踏入朝暮,要知道那位現如今舉世矚目的道種現如今差不多要到及冠之年,也才是太清境,李昌谷就算是比她差些,但也差不到許多,李昌谷天資加毅力讓學宮不少夫子對他都親眼有加,後來有一位夫子更是想著要將自己的愛女許配給李昌谷,這本是一件妙事,可卻被這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人斷然拒絕,給出的原因是說因為早在之前他便在洛陽城中有了心儀女子。那位夫子被他拂了面子,雖說極為惱怒,但也不好發作,再之後過了十年,便不知道為何,李昌谷便好似得了失心瘋一般轉而練劍,說是要學那些劍士一般一劍斬盡天下不平事,這舉動自然惹怒了學宮的不少人,可當時李昌谷的修為已經是到了朝暮境,又學了劍,導致修為暴漲,學宮夫子大多不是對手,於是李昌谷瀟灑仗劍下山,返回洛陽城,竟然是無一人攔得下,最後還是學宮中的某位閉關已久的老夫子親自將這個年輕人給抓回了學宮,學宮不設牢獄,也無人願意面對這位近些年來學宮中第一天才,因此一番商議之後才決定由延陵建造一座摘星樓用於囚禁這等叛逆子弟,李昌谷便是被關進此地的第一人。

    也是唯一一人。

    而至始至終,學宮中除去那位寫下過一首絕佳詩篇的狷狂讀書人為他說過幾句話之外,再無一人為李昌谷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