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未知寒 作品

第四卷 野鬼 第四百零五章 請別動我的木釵

    有了草漸青的那番話,李扶搖接下來南下的路程,其實要變得簡單許多,因為有一位登樓境就在自己身前不遠處遊曳,登樓境的妖修要想出手,便須得考慮草漸青,這樣一位殺力驚人,更是劍氣滔天的女子,鐵了心要護衛李扶搖周全,還真沒有什麼人來找麻煩。

    只是除此之外,李扶搖還是能時不時遇見幾個太清境的妖修。

    在這個時候,那便只能出劍。

    身上攜帶的這數柄劍,除去遮雲之外,其餘的劍都算的上名劍,尤其是那柄青絲,更是不凡。

    不過因為草漸青的緣故,李扶搖這些時日出劍,並不攜帶那一柄草漸青。

    一直放在劍匣當中。

    某日夜幕降臨之前,李扶搖又遇到一位朝暮境妖修,一番大戰,受傷極重,差點被那人一掌拍碎心口,還好最後有草漸青御劍而至,一劍穿透心口。

    在之後,草漸青並未急著離去,以劍尖挑起那顆妖丹,扔給李扶搖之後,攤手。

    動作純屬自然。

    早在之前李扶搖便明白了一件事,要想請她出手,便須得要一壺好酒,因此在當日脫險之後,再路過酒肆,便足足買了好些好酒。

    一壺酒能換一條性命,這種生意,做一萬次李扶搖都願意。

    草漸青坐在一大塊石頭上,抬眼看著遠處的李扶搖,譏笑道:“你什麼時候踏足朝暮?”

    李扶搖有些無奈的給自己塞了一顆丹藥,然後揉了揉臉頰,苦笑道:“你以為人人都是那種天資絕頂的劍士,想什麼時候破境就什麼時候破境?”

    這句話說的很實誠,本來挑不出什麼毛病,但是很快草漸青便譏笑道:“魏春至朝入朝暮暮入春秋。”

    草漸青只要一和李扶搖談及劍道上的事情,便總是會搬出來那位魏春至來,在她看來,自家夫君既然是天底下最為天才的劍士,用來壓一個李扶搖這樣的太清境劍士,本來就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李扶搖沒有生出與他爭論的想法,只是悠悠喝了口酒,然後猛然回神,皺眉道“朝入朝暮暮入春秋?”

    草漸青嗯了一聲,表示不錯。

    甚至還能從那聲嗯裡聽到一些其他東西。

    李扶搖想起了之前在仙岩書院的藏書閣裡翻到的那本詩集。

    然後他試探著問道:“魏前輩甚至於飽讀詩書?”

    草漸青詫異看著李扶搖,“你怎麼知道?”

    李扶搖想了想,取出一樣物事。

    就是那本詩集。

    就放在了草漸青的面前。

    草漸青看了一眼那本泛黃詩集。

    伸手翻過一頁,上面熟悉的字跡躍然於紙上,似乎便是那人親手一筆一劃的書寫。

    草漸青有些緬懷的說道:“怪不得。”

    之前他感受到魏春至的氣息,其實最開始並不是因為草漸青,只是後來看到草漸青之後,便覺得是因為這柄劍的緣故,可誰知道,原來真正的秘密在這本書上。

    魏春至是個劍士,但也偶有舞文弄墨的時候。

    她雖然一向不知道他寫的是些什麼,但也不會攔著他。

    只是他的那些詩稿,她一次都沒有看過。

    更是一句都沒有讀過。

    現如今隨手一翻,看見一句“萬壑樹參天,千山響杜鵑。”

    便覺得眼眶通紅。

    李扶搖扭過頭去,女子情意相比較起來男子,其實要細膩的多,那些感情,在旁人看來,最多數月便要消散,可在女子心裡,往往便能記住一輩子。

    世俗凡人的一輩子短暫,只有百八十年,可修士的一輩子,動輒便是數百年,特別是在破境無望的暮年光景,最是緬懷,一但緬懷,便是實在是什麼都解不開的結了。

    男子都已經不在了,拿什麼解?

    就像是天底下所有的劍士手中的劍都斬不斷情絲,天底下最出彩的詩人都寫不進情愁一般。

    情就這一個字,比天底下幾乎所有文字都要給難得鑽透。

    李扶搖沒有經歷過太多愛恨情仇,也不知道別人心中是怎麼想的,看著草漸青,也不知道說些什麼,他扭過頭去,輕輕喝了口酒。

    那邊女子,已然淚流滿面。

    …………

    接下來南下的路途中,李扶搖走的緩慢,甚至拋棄了御劍的想法,妖土往南,便越是臨近山河,氣候更受山河那邊影響,眼裡總算是看到一些綠意。

    李扶搖沿著一條大江緩緩往南,江水平緩,江面如同一面平滑的鏡子。

    有一條渡船緩緩南下,看著那渡船上站著的旅客,大多都是些人族修士,並無多少妖修。

    在這邊和在妖土深處其實相差蠻大,沒有那麼多打生打死的情況,還是和諧的氛圍佔據大多數時候。

    揹負劍匣的李扶搖站在江岸邊,腰間懸著的是那柄遮雲。

    看著大船遠處,笑意淺淺。

    ——

    大船是一條三層樓船,層層不同,體型龐大,船身依著魚身的比例打造,並非是一般渡船,而是一件實在不俗的法器,大船上除去旅客之外,還有許多販賣各式小玩意的店鋪,佔用了一兩間客房,略微改造,便成就了一間店鋪,這裡販賣的東西便要比妖土深處多得多了,許多在山河那邊才有的小玩意,這裡也能看見。

    更為難得的事,在妖土深處,要想購買法器,只能以妖丹作為貨幣,可這船上,不管是妖丹也好,還是什麼珍貴材料以物易物也好,都好說。

    人族修士做買賣,少有妖土修士那麼簡單直接,只是要是這樣,其中的門道也是不少。

    不把眼睛瞪大一些,可就真的吃了虧都不知道。

    就光是在這一點上,山上修士和山下百姓,並沒有什麼差距。

    在船上最為偏僻的一間店鋪,是一箇中年男人所開,店鋪裡盡是一些看不出作用的小玩意,或許是某隻木釵,或許是某個硯臺。

    其中有些是不俗的法器,有些是真正的平庸之物,要想在這裡淘到好東西,可是一點都不容易。

    關鍵是這東西普通,要是買的價格不貴,那麼有人將其全部買下來便可,到時候拿到手再慢慢的一件一件的研究,到底是好東西還是尋常事物。

    可這兒的東西,一向死貴!

    就算是有人之鑿鑿說那隻造型古怪的木釵尋常之物,有人開價的時候,中年男人也是一口咬定要一顆青絲境妖丹!

    簡直便是獅子大開口。

    可即便這樣,沒人要,他也絕不降價。

    店鋪掌櫃的脾氣古怪,所販賣的事物也不見得有多好,自然生意便差,別的店鋪少說一天都能賣出幾件東西,可到了他這裡,就真的是,整整三個月沒有出手過一件玩意了。

    三個月之前還是一個冤大頭在他這裡購買了一方硯臺,買定離手之後才看出來不過是一塊普通的松石硯臺,根本值不了一顆青絲妖丹。

    只是賣出去的東西,他是從來不會將其退換的,因此那人也只能吃一個啞巴虧了。

    正是日頭西斜的時候,中年男人癱在木椅上,就坐在門口閉目養神。

    片刻之後,有個面容普通,身形微胖,腰間懸著劍的年輕人走到這邊來,看了一眼中年男人,年輕人一屁股坐在一旁,笑著開口說道:“老許,還沒開張?”

    名叫許文的中年男人不用睜眼便知道又是那個死胖子,錢袋子空空如也,倒是儘想著好事。

    許文不說話,那年輕人繼續自顧自說道:“既然那隻木釵賣不出去,便賣給我好了,這樣,咱們打個商量,一顆化形妖丹怎麼樣,反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要不是我媳婦兒非要,我至於幾次三番來找你,你不管怎麼說,可憐可憐我好不好,為了這隻木釵,我媳婦兒不知道把我掐了多少遍了。”

    許文閉著眼,冷笑道:“周胖子,老子不是吹牛,那隻木釵是當年妖后戴過的,價值不菲,賣你一顆青絲境妖丹,便已經是極為公道的價錢了,你要是沒錢,就滾蛋,少來煩老子!”

    年輕人聽到周胖子這個說法,也沒有半點生氣,還是笑呵呵的說道:“老許,你要是真要鐵了心賣一顆青絲境妖丹,也成,就記在我周青頭上,等以後我出劍斬了一位青絲境妖修,即刻便還上,你說如何?”

    許文不為所動,“那你就等著有青絲境妖丹了之後再來找我,反正這隻木釵跑不了!”

    周青一本正經的說道:“雖然天底下和我媳婦兒一樣聰慧的人不多,但總會有兩個瞎貓碰上死耗子的,要是偏偏看中了這隻木釵,我如何是好?我媳婦兒嫁給我整整十七天了,沒有對我要過任何一件東西,可偏偏喜歡這隻木釵,我這個做人夫君的,怎麼能不上心?”

    許文睜大眼睛,坐直身子,看向周青,怒道:“你他孃的想要,便拿妖丹來,你懸柄劍,不是劍士就算了,膽氣也不夠,不敢為自己媳婦兒去斬殺一位青絲境妖修?”

    周青嘿嘿一笑,“這無人招惹我,我怎好出手,到時候媳婦兒又該和我講道理了,說是什麼不可不問而殺,不可無理而殺,不可罪不夠而殺,我媳婦兒真是一個會道理的女子,我看她其實不該練劍,反倒是去當教書先生才極好,說不定會有很多學生,到時候桃林滿天下,我也能混得一聲先生,何樂而不為?”

    許文瞪了一眼周青,這船上這麼多人,他最為討厭的便是這個窮光蛋,窮便算了,偏偏臉皮還生得這般厚,不管你說什麼他都不以為意,他偏偏就是要讓他把那隻木釵賣給他,這些天天天來糾纏他,嘴裡總有說不完的話,讓許文都不得不佩服他的話癆屬性。

    周青好不容易安歇了一會兒,似乎是喘了口氣,然後又繼續厚著臉皮說道:“這樣老許,你看我身上有你鐘意的玩意不,你看得上就拿去,反正抵木釵錢就行。”

    許文仔細打量了周青幾眼,從他的穿著再到他腰間懸著的那柄劍,冷笑道:“難不成你還能把你的那柄破劍給我不成?”

    周青一把按住腰間那柄劍,肉疼道:“這柄人間可是我的家底,削鐵如泥,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劍,即便是朝青秋的那柄劍也不見得能夠及得上他,要是給你了,我肯定整夜整夜睡不著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