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未知寒 作品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一眼望去,盡是劍氣

    一架馬車在日暮時分駛進白魚鎮,駕車的是一位年邁的老馬伕,頭髮花白,身材高大,眼神裡倒是沒有半點老態,拉車的那匹雪白大馬生著一雙大眼,一看便極有靈性。

    老馬伕不是普通馬伕,這匹白馬也不是普通白馬,那這車廂裡坐著的那位,到底是什麼身份,便值得人琢磨了。

    馬車普通,裝飾看起來也並不豪華,馬車進入白魚鎮之後,原本便不快的速度便更慢了不少,駕車的老馬伕頭也不轉,只是笑呵呵說道:“沈先生,誰能想到在這個偏僻到極點的地方,有朝一日還能湧來這麼多人?”

    馬車裡有個笑意醇厚的中年書生,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平靜說道:“儒道兩教的人都來了,只是動靜似乎有些大了,不過就只是朝青秋與他有些關係,便要我親自出手,實在是有些過了。”

    老馬伕呵呵笑道:“沈先生,這個年輕人才從妖土回來,已經確認身旁有一位登樓作伴,劍士殺力沈先生該是知道的,咱們這邊來一位登樓,等到道教那邊也來一位,才是萬全之策。”

    沈先生搖頭,有些擔憂的說道:“要是之後惹怒了朝青秋,惹得他親自出手,咱們頭頂的聖人們不見得會出手,朝青秋的劍,現在可是不好招惹。”

    老馬伕點點頭,贊同沈先生的擔憂,“就是因為如此,所以便該快刀斬亂麻,要不然,等到朝青秋回過神來,事情便難辦了。”

    沈先生點點頭,沒有急著說話,只是想著那個喜歡穿著一身白袍的男人,那一位的劍,現如今還真是天底下任何修士都害怕的東西。

    一不小心便落到某人的脖子上的東西,誰不怕?

    馬車在白魚鎮不寬敞的街道上緩緩而行,老馬伕一隻手撫摸馬鬃,另外一隻手拿了一壺酒,喝了口酒,隨口問道:“沈先生,下榻何處?”

    沈先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轉頭看著白魚鎮上這些沒有見過的風光,笑道:“已經有人先來了,我們就在這裡等著便是,最後不管如何,還是得回到這邊的,再說了,那年輕人要死,最後死在這裡,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之後要悔恨也不會悔恨太久。”

    老馬伕點點頭,驅使馬車靠在街道,在一處石牆邊停著,他仰起頭,倒了幾口酒入嘴,看了看遠處的那座酒樓,笑呵呵說道:“沈先生,金山觀的十個弟子之中,可否有入你眼的?”

    沈先生想了想,搖頭說道:“現在不好說,至少也得還有個百年光陰才看得出來,誰能在登樓佔據一席之地,不過他們的那位老師父,境界不錯,遇上我,恐怕也能撐上很久。”

    老馬伕哈哈笑道:“沈先生,你說這句話,便實在是有些太過直白了,那位真人當年可是得梁亦說過一句不錯的修士,怎的在你嘴裡便這般不堪?”

    沈先生平靜道:“觀主出手,我自然要避其鋒芒,但是那老傢伙,還真不是我的敵手。”

    世間多得是說大話的人,但站在他們這個高度,是什麼便是什麼,自然是不會有半點誇張的。

    老馬伕又問道:“那依著沈先生來看,這學宮裡,除去掌教,還有誰是先生的敵手?”

    沈先生搖頭,“沒了。”

    一樣是如此直白。

    老馬伕往嘴裡倒了許多酒,正要說些什麼,沈先生便開口說道:“你要是不酗酒,指不定境界已經踏足登樓了,也不至於就在春秋打滾。”

    老馬伕哈哈大笑,擺手道:“酒總得喝盡興了才是,之後什麼個光景,我不擔心,反正書院有沈先生坐鎮,便已經夠了。”

    沈先生揉了揉額頭,有些無奈的說道:“敢情什麼都依著我一人了。”

    “這是多少年才出一位沈先生,自然是要好好高興一些日子了。”

    老馬伕是個灑脫性子,不管沈先生怎麼說,都是那副樣子。

    沈先生想了想,認真說道:“我要是真的有那般厲害,要殺人,會被人半請半逼?”

    老馬伕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偏偏又看到遠處街道上並肩走來兩人。

    正是早先到此的兩位春秋境修士,一位出自儒教,一位出自道教。

    兩人來到馬車之前,身為儒教修士的那一位行禮問道:“車廂裡可是平陽書院的沈先生?”

    沈先生還沒有出聲,老馬伕便開口問道:“你是何人?”

    那位春秋境修士笑道:“在下白露書院陸堯,也是得了學宮召喚來到此地的。”

    沈先生還沒有說話,老馬伕便已經多看了這位名為陸堯的儒教修士好幾眼,這延陵地界固然是以學宮為尊,年輕一代資質最好的弟子也是學宮的讀書種子顧緣無疑,但的確不是所有好事都被學宮一個人獨佔了。

    就如同此人,當年拜入白露書院的時候,尚且不顯其名,在同代人之中也算不上出彩,可等了半個甲子,陸堯緩過神來之後,便成了那一代裡境界攀升最快的一人,境界攀升之快,更是幾乎把那幾位本來在學宮便極為出彩的幾個讀書人一併壓下去了,成了那一代名正言順的第一人。

    白露書院因為有此人的存在,在延陵的眾多書院中,名聲也提高了不少,因此這些年,白露書院所招弟子,也要比往年多出不少。

    只需要這位陸先生有朝一日成為登樓,白露書院便一定會擠進延陵眾多書院前列。

    只是這位陸先生要是比起來車廂裡那位沈先生,便要差的多了。

    原名沈復的沈先生,在延陵世俗裡的名聲,只怕比之掌教蘇夜都還要高得多,這位沈先生原本是出自延陵的書香門第,從小便喜好讀書,只是並不以參加科舉走上仕途為畢生追求,家道中落之後,曾以賣畫為生,卻不曾想,被尊為一代丹青妙手,他的一幅畫,在世俗裡竟然賣出了數萬兩白銀的高價,有了錢,這位沈先生卻是一點都不高興,千金散盡之後,又去賣酒為生,可不知道為何,這釀酒的手藝有這般好,賣著賣著竟然又積攢出來了一份厚實的家底。

    畫畫是興趣,賣酒也是興趣,當兩者都沒有興趣之後,這位沈先生便開始到處遊歷,最後到了平陽書院,本來依著沈先生當時已經差不多四十歲的年紀,沒有哪家山上宗門會願意收留的,可是當時那位書院院長,慧眼識人,將沈先生留下之後,竟然不到百年,書院裡便多出一位太清境的修士。

    再百年,沈復便已經成為了一位朝暮境修士。

    若是前面都不算是驚世駭俗的話,那從朝暮到登樓。

    沈復卻只用了二十來年,便足以說明很多東西。

    十年春秋,十年登樓。

    這般修行速度,只怕是那位道種到了之後沈復這個境界,也不見得能比他快。

    所謂大器晚成,說的便是沈復這般人。

    他本是和掌教蘇夜一代的山上修士,若是早些上山,不知道會不會聲名勝過蘇夜。

    只是現如今即便沈復的名聲及不上掌教蘇夜,他也是平陽書院的院長大人,平陽書院是在延陵數得上的書院,沈復更是一位登樓修士。

    一樣不算差了。

    陸堯拱手道:“此次既然有沈先生親自坐鎮,自然是不會出現紕漏了,只是沈先生是否要親自出手,或是在查漏補缺便是?”

    陸堯這番話其實問的極有水準,沈復來此,是為了什麼,想來也有許多人是知道的,同樣是受學宮召喚,平日裡書院們哪怕是再不把學宮當一回事,當此等大事發生之後,一樣是要聽從學宮調遣的,哪怕不是那位掌教的意思,學宮裡其他的人想法,也一樣不可小覷。

    只是出手斬殺那個年輕人也好,還是說幕後坐鎮也好,其實其中都有些問道,說不清楚的。

    沈復坐在車廂裡,平靜道:“還有一位登樓要來,你們問過他的意思吧,反正這一趟,我是不會出手的,我們的敵手,另有其人。”

    陸堯一驚,隨即問道:“沈先生此言便是說,這一次前來,不是為了那個年輕人?”

    能夠走到他們這個境界的修士,哪裡會有一位蠢人?

    這一次學宮為了對付一個太清境的劍士,不僅發動了兩位春秋境,還有兩位登樓,這等陣仗,要是傳出去,指不定要被誰笑掉大牙。

    既然如此,那麼這個陣仗便一定不止是為了那個年輕人準備的。

    即便是有朝青秋的關係,他也不該是被如此認真對待的。

    沈復沒有多說,只是抬眼看向遠處天際。

    有一道五彩光芒閃爍。

    那位道教的登樓境,來了。

    沈復站起身問道:“是誰來了?”

    在場他的境界最高,如果是說連他都不知道是誰來了的話,那麼這些人誰也不知道來人是誰。

    只是隨著沈復出聲,在場的這幾位修士都抬頭看去,想要看看到底來人是誰。

    之前的那道五彩光芒,眾人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那位一手五彩長河,一手明月的沉斜山觀主。

    可仔細一想,觀主怎麼會親自來此。

    畢竟作為登樓第一人,滄海之下第一人,觀主的身份實在是太過尊貴。

    陸堯問道:“沈先生,比起你,是高是低?”

    沈復沒有搭話,只是一直抬眼看著天際。

    ……

    ……

    天際之上,來的那位道教修士,一襲灰白道袍,腳下踩著一朵雲。

    其實說是雲,不過是被一股濃郁氣機包裹下的某件看不清真容的法器而已。

    就這樣站在半空,面無表情看著下面白魚鎮。

    沈復走出車廂,抬頭望去,看到那人容貌。

    這才感嘆道:“原來是你。”

    隨著沈復開口,那人也看到了沈復,對視一眼,那人微微揮手,落到街道上,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

    竟然是一位道姑。

    男子被說成道士,女子自然便被說成道姑,只是既然是一位境界在登樓的道姑,便不是那麼簡單。

    在葉笙歌出現之前,這世間沒有什麼有名氣的女修,這位道姑是登樓境,但不僅是陸堯不認識她,就連另外的那位春秋境修士也一樣不認識她。

    老馬伕想到了某種可能,於是有些吃驚。

    沈復終究還是一方書院院長,說得上見多識廣,而且從之前開口來看,他一定是知道來人身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