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下菘 作品

48. 第四十八章 平靜之下

 家裡靜悄悄的。

 打開二樓門, 走過每一個房間,都是乾乾淨淨,不見任何人影, 她的物品依舊都在原本該在的地方,琴房裡,他送給她的吉他和大提琴都還在, 大提琴下午的時候似乎使用過,沒有放回原位, 琴弓依舊搭在琴凳上。

 言月每天記得做日課,即使在這種時候,也不會斷。

 劉清萍很慌張,手不住地在圍裙上擦拭著,慌慌張張說, “太太剛出去了。”

 “說是,說是去還同學寄放在這裡的行李箱。”

 對,出去了。劉清萍也意識到不對了, 還行李箱,需要那麼久嗎

 許映白沒理會她,他冷漠起來時極為可怕,周圍沒一個人敢上前和他說話。

 車庫裡車沒動, 言月至今依舊不敢獨自開車上路,也沒有叫家裡司機。

 偌大的一間宅邸, 走了一圈, 完全不見人蹤。

 許映白容色非常平靜,甚至比平時還要平靜。

 溫睿隨在他身後,瞧到他的神情,實在忍不住悚然。

 跟了他那麼久, 他太瞭解許映白。

 他性子太剋制,並不是個會把情緒放在臉上的人,很多時候,他情緒波動越大,面上反而會越發平靜。

 言月臥室收拾得乾乾淨淨,還帶著一點小姑娘身上特有的馨香。

 化妝臺抽屜沒被關上,抽屜裡裝的是言月裝證件的收納袋,收納袋還半開著。

 她性子從小粗疏,經常丟三落四。他幫她保管整理許多證件,她的身份證、銀行卡,機票、結婚證。領證那天,言月說想自己拿著自己的那本。

 他只是掃過一眼,便看出少了什麼。

 許映白沒在她的臥室待多久。

 他像是沒收到條離婚短信一般,合上言月臥室的門。隨即,又去了琴房,甚至記得替她將大提琴歸於原位。

 已經是夜半十一點的時候。

 溫睿提醒,“許總,明天上午九點半和輝晨的老闆約了會面。”

 他不知道許映白到底是什麼想的,怕他被這件忽如其來的事情影響了心情,影響明天的重要會面。

 和輝晨的合作已經談好了,明天只需要簽完合同。

 輝晨因為許明川的事情和許家交惡,兩家原本這樁合作完全是靠許映白談下的。

 許映白垂著眼,甚至淡淡笑了一下,“不去了。”

 溫睿有生以來腦子第一次這麼遲鈍,只知道呆滯遲緩地重複了一遍,“不去了”

 許映白以往做事極為縝密,對於一件重要的事情,他甚至會有好幾套備選方案,即使發生了意外,最後也還是會到達同樣的結局。

 明天和輝晨標的幾個億的合同,說不要就不要了嗎甚至不安排一下用這種任性的方式毀約

 他一直以為許映白是極端理智的,許映白以前確實如此,彷彿任何私事,都不可能影響他正常的生活軌跡。

 男人狹長的黑眸瞧著他,細密的長睫垂下來,眸光似乎都是溫溫潤潤的,重複道,“有問題”

 溫睿被那一眼看得毛骨悚然,勉強維持住笑,“好。”

 他性子原不是負責,也不是理智。只是一種極端的偏執與瘋狂。

 一月的天氣實在是寒涼,夜晚掉了幾滴雨。

 偌大一間宅邸,大門開著,窗外飄入了幾滴雨水。

 室內燈火通明,溫睿不敢回去,劉清萍幾人茫然又無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沒一個人敢做聲。

 沒人比許映白更瞭解言月。

 她是真的走了。他給了她信任,裝作毫不知情,換回來的是這樣的結局。

 男人站在玄關處,雨水隨著風飄入,沾溼了他乾淨黑髮,他清雋的面容上毫無表情,只是看著遠處望著遠處不見底的雨幕。

 “你們都回去。”他回頭,聲音甚至顯得比平時還要溫和一些。

 許映白教養素來很好,從不大吼大叫肆意發怒,沒人見過他失態的樣子。

 所以人都走了,屋子恢復了平靜。

 他打開門,去了露臺。

 這裡景觀很好,言月剛和他結婚,搬來這裡的時候,她晚間很喜歡來露臺,在這裡看看譜子或者遠眺。

 他在書房工作,一抬眼,便可以看到她的身影,言月從來不知道。

 他凝神瞧著言月用過的藤桌,在桌邊坐下。

 桌上擺放著他預備給言月的求婚戒指,材質用的是她挑選的寶石,以及兩瓶酒,兩個酒杯。

 其實原定求婚的日期更晚一些。

 昨天,他被她罕見的主動和熱情衝昏了頭,甚至打算把日期提前,給她補上一場正式的求婚。

 從來只有言月可以打亂他的計劃。

 這個世界上,她是他唯一在乎的人。

 許映白從不嗜酒,他酒量很大,只是除去必要的應酬時滴酒不沾。

 他平靜地將戒指拋擲出去,黑暗裡的湖面泛起輕輕的漣漪,隨後,一切都收歸夜色。

 隨後,他喝完杯中酒液,一杯一杯,宛如和人對酌。

 直到最後一杯。

 男人修長冰涼的手指握起酒杯,沒喝,只是緩緩把酒杯傾倒而出,酒液落在雪白的羊毛毯上,瞬間將地毯染得一塌糊塗。

 他自己的這隻杯子,被揚手無情地擲在牆上,摔了個粉身碎骨。

 隨後,他拿起對面那隻空蕩蕩的杯子,手指溫柔地摩挲而過。

 不知什麼時候,扣在酒杯上的手指力道卻越來越失控,杯子竟然被硬生生捏碎了,玻璃鋒利的碎片扎入了那隻漂亮無暇的手,鮮血很快爭先恐後的滲出,一滴一滴,落在地攤上,染成了更加刺目的紅。

 他依舊沒鬆手,臉上毫無表情,似乎壓根感覺不到疼痛。

 他早該知道,言月壓根不愛他。

 從很早以前開始就是這樣,昨天晚上,她忽如其來的熱情和主動,讓他掉入了溫柔鄉里,第一次卸下了自己厚重的心防,和她表達自己深深藏在心底的感情,第一次感到滿足和平靜。

 他做錯了一件事,他不該在她身上尋求什麼感情的。

 她就喜歡更粗暴直接一點的方法,不是嗎

 言月飛機抵達海城。

 下了飛機後,她從包裡翻出了一個新手機,裝上了一張上月新辦理的卡。

 早在生出和許映白離婚的念頭開始,她便已經準備好了這些物品,號碼只告訴了唐姜。

 學校開學還有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她可以完完全全消失,在海城平復一下自己躁亂的情緒。

 唐姜開車去機場接言月,她現在在海城傳媒實習,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個七八十平的房子,住了一段時間了,房子不大,但是要住下兩個女生還是戳戳有餘。

 言月穿著一件高領毛衣,下面是一條長而柔軟的格紋裙子和褲襪,頭髮梳成了低馬尾,戴著絨帽,裹著厚厚的圍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