櫟山眠 作品

第 123 章 見證者(二)

  這裡是天域所有罪惡的聚集,弱者無法生存。

  一腳踏空,感到已經和土地告別時,耳邊已經有風在呼嘯了。

  這樣就算結束了吧?

  忉利天神,您為何要選擇我/這具身體?您選了一個無比弱小的人/我,引導不了他/帝釋天,也無法救他們/天人們脫離痛苦。

  我甚至沒辦法回應您/思念。

  閉上眼,從前種種無比清晰地在記憶中出現。

  “喂,娑羅,回去了!”

  “我的名字是帝釋天。”

  “是娑羅大人!我們有救了!”

  “謝謝你,娑羅姐姐!”

  “真是太好了,您能連夜過來……真是太好了……”

  ……

  說起來,自己唯一覺得後悔的就是,救助的人太少了。

  但這樣已經……到最後了。

  ……

  思緒模糊了又混亂,如此往復了許多次,自己這才將眼睜開。

  “姐姐。”

  這猶如蜜糖般的尾音,瞬間讓我回想起紅纓歌坊的那個夏日。

  “般若?”

  我這才看到,他的手正貼在我的額頭上。

  “正是呢。”般若乖巧地坐在我的身邊。

  “你怎麼在這裡?”我推開他的手,然後坐了起來。

  他也並不生氣,從旁邊倒了一杯茶遞給我:“我聽聞姐姐昏睡了四個月,自然要來看看。不過,想用這種辦法來延遲身體的死亡,說到底還是不懂珍惜姐姐。”

  “?”我接過他手中的茶,並沒有懂他的意思。

  “嗯?需要解釋嗎?”般若笑著問。

  我喝了一口水:“顯而易見。”

  “唔……但是這件事,還是本人解釋會來得可信哦。我是來探望姐姐的。既然姐姐沒什麼問題,那我就走了。”他說著起身。

  “等等。”我叫住了他。

  “嗯?”

  “那段時間,你帶著哥哥去了哪裡?”

  他頓了一下,然後湊到我面前來:“姐姐還惦記著這件事啊……不過也是,知道這件事的只有我和他。嗯……但我告訴了姐姐,我能得到什麼好處嗎?”

  “……你想要什麼?”

  沒有什麼力氣去猜他的心思,我只希望他趕緊說完,自己然後躺下睡覺。

  “那個人……當時不是阿夕,也不是阿夜,而是另一個人哦。”般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我的臉,“神使的靈魂,從他追隨那位神明的時候,就已經成了兩半,所以神格才會在後來偽神之戰的時候破裂成兩半。”

  “所以把另一半靈魂交給彼岸花,也是輕而易舉?”

  “這我就不知道了,那個時候他提出了一個要求。”

  一個溫涼柔軟的東西靠在了我的額角上,頗有要向下的趨勢。

  ……

  “什麼要求?”

  “創造一個妖怪。”有氣息剋制地吐在我的耳邊,“當然了,這種事我自然做不到。”

  “那你怎麼知道……”

  耳朵上有溼漉漉的感覺。

  “再說下去的話,我就要把姐姐帶走了。”他笑著鬆開了手,“多謝款待,那我走了。”

  “……”

  現在對我做這種事,是不是有點早了?算了,有時間問問小緣吧。現在……

  頭又痛了起來,所以我接下躺下——

  ……

  -

  ……疼。

  還沒有死嗎……

  疼……

  渾身都是疼的……

  “醒「」?”

  ……

  “現「」睡「」。”

  ……

  這個人在說什麼……

  可是自己處在深淵,會有什麼人……認得自?就算認……對了,這裡是深淵……還保持清醒的話就趕緊逃走吧。

  “快點……”我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快……跑……”

  就算沒辦法完全擺脫,那也能活過一日。

  “快跑……”

  雖然自己一直在重複這樣的話,但這個人並沒有動,似乎一直坐在我身邊。

  “快跑?為什麼我要跑?”這個人發問。

  “這裡……是深淵……很危險……”

  是剛剛被流放下來的人嗎?

  我伸出手摸索著,想要推推他催促他離開,但自己的手被一隻手握住了。

  “……這裡很安全,不用擔心。”

  很安全……溫暖的手掌和安心的話語,彷彿在告訴我,不必擔心。

  渾身已經痛到無法思考了。

  ……睡一會,就一小會。

  如此想著,自己也陷入了黑暗。

  自己再一次,看到了忉利天神。純潔的忉利天,就在自己的腳下。我站在他的旁邊,忉利天神靜靜地望著那依然倒塌的建築,即便是廢墟,我也能看到那曾經的輝煌和歷史。

  “娑羅,你為何悲傷?”忉利天神如是問我。

  “因為痛苦。”

  忉利天神悲憫地低下頭看我,向我伸出了手:“既然這樣,那就隨我離開吧。”

  離開的話……

  “正如你所想,結局早就註定。我只不過是不忍心,心存希望。”忉利天神最終回答我說,“所以你也沒有必要再在意那個使命,你已經完成了你該做的。”

  “……”

  “我已經不想再見到痛苦了,即便早已消失,你的這份痛苦,我也如此清晰地感覺到了。”

  “可是……”我伸出雙手,將忉利天神的手緊緊合上,“還有人在痛苦,我做不到丟下他們。謝謝您的好意,現在我還不能離開。”

  -

  那具身體就是那樣筆直地掉下來了。如果不是他察覺到了那個女人的氣息,用自己的靈神體接住了她,恐怕現在早就死了。

  原本花白的頭髮,現在已然雪白。

  ……結果自己在擔心她,她卻反過來說“快跑”一類的話。她這種人,還能在深淵裡活下來,真是奇蹟。弱肉強食,帝釋天不就早就告訴她了嗎?

  哼,身為弱者居然在保護弱者……

  ……

  他記起來有一次行軍時隨口問的問題。

  “喂,娑羅,你為什麼這麼盡心盡力地跟著帝釋天?”

  “嗯……你這麼問,好像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應該是覺得,如果是這個人,一定沒問題吧。”

  “哼,沒理由的相信都是盲目崇拜。”他當然不會相信這樣模稜兩可的答案了。

  她有些無奈,只好認真思考起來:“非要說的話,那隻能是,他這個人,或許頗有治理天域的本領,心機手段並不少,頭腦也聰明,還知道用人,最重要的是,他絕對是最為天人想的那個人。”

  ……現在看來完全不對啊。

  他感受著自己的手中那隻手的溫度。

  最在乎天人的,是你啊。

  他還未曾被打入深淵的日子,與帝釋天相識的那些日子,與她重逢的日子,好像無論何時,他回過頭,都能看到他們站在自己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