櫟山眠 作品
第 129 章 曾經(上)
能看到天上的太陽。
那不是最初的太陽。
能聽到耳邊的風聲。
那並不愉快。
她僥倖逃出來了,所以不是一無所有,但也只是擁有自己罷了。
青草的氣息越發濃重,讓她一時間忘記了胸口上未痊癒的傷口帶來的疼痛。
陽光溫暖,鳥兒歌唱,若有雨降,真是個好日子,是能豐收之日。
……但以現在的情形來看,實在太矛盾了。
想要做的事情和必須要做的事情,從沒有一致過。她質疑著該不該向「那個」屈服,卻無人能回答她。或者說,她沒有可以訴說這些的存在。每個生靈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所以沒人會注意到她,直至被遺忘。
「自我」就是這樣出現,直至最後被釋放。
容納著矛盾的「自我」的她,最終從那片柔軟的草地上坐起來了。
她躺下之處,是由三棵樹圍著的樹蔭之處。儘管如此,太陽的明亮也落在三棵樹的樹枝上,落在那些新生的、歌唱的鳥兒身上。
她是一位天生的美人,但若是作為神明來看,長相卻過於溫柔平靜,毫無作為神明的肅穆威嚴。更不要說,她此時的一隻手,已經沒入了自己的胸口,讓她本就不夠神聖的臉龐,染上俗塵。
一定很疼吧。她這樣想,但卻並沒有停下來。
「自我」在叫囂著停下,畢竟她可以逃避,至少有上千年的時間夠她彌補曾經的遺憾,沒必要執著於那所謂的「使命」,尤其是在這窮途末路的情況下。
——但終於將那東西拿出來了。
那是比嬰兒腦袋稍微小一圈的深青色圓珠,光滑的表面還在滴落著鮮血,仔細看的話,能從圓珠內部看到一片豐饒之地。清風拂過,金色稻子也似乎在跟著微動,活似一幅畫——若是那稻田沒有隻畫一半,這該是無比令人愉悅舒心的場景。
“神格。”許久不說話的她終於開口了。
卻只是殘餘的半個。
高天原的那些神,是這麼稱呼。
那正是他們與地上這些神明不同的關鍵。
被視作珍貴之物,在她看來不過是束縛。
即便是束縛,也可以做到「那個」。
既然天上的太陽最常說愛,那便賦予神格「愛」,當然了,這樣純粹的愛,只會屬於她。因為太陽無私,其愛也無私。可她不是太陽,但她賦予神格的,確實是最為純粹、最為乾淨的愛。
即便過去了這麼久,她還是記得那些話。
只是,那樣還不夠。
因為她還在被「注視」,會一不小心就讓「自我」說出真話。
在離那件事到來之前,她還有很多、很多事要做。
-
在等著小緣回來的那段時間,我曾整理自己的收納袋——
關於這個收納袋,是早在很久以前,小緣替我做的,後來又被阿夕悄悄改成能無限裝下物品的一個袋子。
他一開始並不想我知道這件事是他做的。
我好奇其納物量,便不斷往裡面注雨水。阿夕來我房間和我商討事情看到我這麼做時,整個身體都僵住了。接下來,收納袋的事,自然而然就被我問出來了。
“說到底,這種事為什麼要瞞著我?”我看著阿夕將收納袋中的水倒出問,“我還以為小緣變得這麼厲害了。”
“……不過是個收納袋罷了。”阿夕說。
“阿夕你心裡一定不這麼想。”我看著地上堆著的物品說,“你一定覺得你幫我大忙了。”
“我沒那麼想。”阿夕頓了一下,決定把話題轉移,“地上那些是什麼?”
“啊……阿夕你問這些嗎?都是無可替代的寶物。就像永生之海上偶爾能看到的寶箱一樣哦,全是寶物!”
阿夕將溼透的收納袋擰乾,然後走到緣側的欄杆邊,順手將收納袋搭在欄杆上:“難道不只是你一路上傷心的證明嗎?”
“才不是,它們是寶物。”我糾正說,“比如這個刀柄,是阿切那個時候碎了……咳,這隻海螺,是我和千姬公主之間友好關係的證明。”
“難道不是你強行讓她和你說了一夜的話嗎?”
“那才不叫強行。”我不滿阿夕不解風情,“說起來,阿夕才是一點變化都沒有。”
“變化?我要什麼變化?”
我看著他那一成不變的冷漠的表情,還是把想說的話換了個說法:“我想說的都說過了,所以不想重複了。”
“那個啊。可說到底,為什麼你這麼執著於「想要做的事」呢?因為阿夜說的那些話嗎?”
出乎意料,阿夕很輕鬆地應下了我的話。
“是,也不是。”
“這是什麼矛盾的回答。”
無視了阿夕的話,我繼續說:“雖然那個時候確實是因為阿夜的話才去執著,但到了現在,卻並非只是因為他的話。”
“那是因為什麼?”阿夕拍了拍自己衣角的雨水,這才進來房間。
“阿夕你傻嗎?”終於找到了反擊的機會,我有些得意,“當然是我已經找到了想要做的事了。”
“復活你哥哥?”
“不是那種事,我也曾說過,今後我想作為「源稚紫」活下去。”
“……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在我的書架上拿了一本書,阿夕終於坐在了我的對面,“因為那個夢嗎?”
因為夢境是由阿夕畫成,唯有娑羅的一切,他並不知道。所以,他也只是在猜。
“你是想問,是不是因為娑羅嗎?”我看向阿夕。
“畢竟,這是你第一次作為不是「源稚紫」去體會一些新的事情。”
“確實也有啟發,但並不是根本原因。”
“……?”
“因為你想想看啊,真正意義上,我自己的過去並不是自己的,自己的現在又是過去的「意外」,而未來,沒有誰能告訴我。”我看向阿夕說。
“……原來這些你都清楚?”
“不用這麼詫異。”我說,“從桃源鄉出來後,我就很清楚了。所以,才會想要去做一些事。若是一點都不知道,那就遲鈍得太不像話了吧。”
“所以,你才會那麼急著找到關於那位神明的事?”阿夕看著我問。
“畢竟,已經到了不得不去做這種事的地步了。我可是非常討厭那位神明,從心裡就排斥著,我也不喜歡夕夏,如果不是事態緊急,我又怎麼會強迫自己去做這種事。”
“即使是那樣,我也不會同意你原來那個計劃。”阿夕頓了一下,立刻補充,“雖然心智有所成長,但瘋狂偏執還是像以前一樣。那個計劃就此結束,不要想著我會把他再次喚醒。”
被他再次拒絕,我有些幽怨地望了他一眼:“阿夕是個大騙子。”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阿夕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問。
我伸出手指著他:“因為你說你只為我們而存在,但其實你只是為哥哥而存在吧?他說的你就什麼都做,我說的你就什麼都不做。”
“……你哥哥才不會做出這樣理智全無的瘋狂計劃。所以說,這下雨天非要把我從外面叫回來,到底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