櫟山眠 作品

第 131 章 琉璃之鳥(上)

  “是嗎……”

  “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就是覺得在哪裡見過你……”

  “是像您的某位故人嗎?”

  “……誰知道呢。”妖怪轉身離開了。

  對顧客說謊本來是商家大忌,但那畫像剛到手就被般若燒了,說是我能輕易接受其他人的東西,卻連他送的東西都不收。

  即便如此,我還是安心收下了那筆訂單的報酬。

  時間很快就到了夜晚,在將幾條毛巾送往貓又屋後,我這才將門外寫有“開放”的牌子取下。

  我回到家,將給般若買的糰子放在了桌上,這才點上了燈。

  屋內安靜得不像樣。

  如果是平常,般若早就在門口等我了。

  該不會還在為今天早上的事生氣吧?

  我向般若房間走去,但很快,在越接近他的房間,血腥味逐漸濃郁起來。

  用力打開了房門,本以為會有很大的阻力,卻不想輕鬆地就打開了。

  也就是那時,腳下傳來了粘稠的感覺。

  “般若?”因為太暗了,我幾乎看不清房間裡發生了什麼。

  沒有應我。

  我走進了房間,艱難地用出一點妖力,點燃了房間裡的燈。

  我這才看到般若正靠在門口的牆上,腹部的傷口正不斷地流出血,臉上、手臂上全是妖紋。

  將在屋子裡放著的白布取出,我試著叫了一聲“振袖之靈。”

  在我旁邊,突然出現了半透明卻無下身的女人。

  “……連你都這樣了。”

  她沒有說話,虛弱得連維持身形都困難,就不要說般若本身了。

  可是,憑藉自己麼?

  就自己這點妖力,怕不是還沒為般若治癒,自己就已經……

  只是,還沒等自己走近般若,他便立刻睜開了眼。那雙琉璃般好看的眼睛裡,流露出了殺意和恨意。

  ……這才是他的真實面目吧?

  不知是把我當作了誰,他捂著腹部的傷口站了起來:“到了這裡……你們居然還在妄想把她帶走嗎……咳……”

  她……?帶走?

  “當初認為她已經無可救藥了的不就是你們嗎?”般若嘴角滲出血來,“……當初如果不是被青坊主阻攔,我們也不用這樣躲藏……她不屬於你們……她……”

  “……般若。”我輕聲喚他,“是我。”

  從那瘋癲的話語中脫離,少年似乎愣住了。他脫力地靠在了牆上,隨著眸子裡的恨意和殺意也逐漸散去,自己也慢慢坐在了血泊之中,美麗的眸子裡,留下的只有滿眼的悔意。

  “姐姐……我……”

  我這才走過去,跪坐在他面前,用剛剛累積起來的妖力治癒著他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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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我——咳——”

  “跑出去打架也要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我說,“不然,回不到這裡的話,我還會以為你生氣了一走了之。”

  “……”

  “……然後以為你還是會回到這裡,一直在這裡等著你。”

  “抱歉……”

  “有些事……既然阻擋不了,那就不要去阻擋。”我說,“般若已經為我做了夠多了。”

  “姐姐……你想起來了?”般若眼中多了恐懼,“你要走了嗎?”

  我搖了搖頭:“我沒有想起什麼,但我也不想去知道了。至於離開,我也沒想過。如果能相安無事地一直待在這裡,那才好吧。”

  “……又是安慰我的話。這種話,姐姐還是少說點吧……萬一我當真,等到姐姐後悔的那天——”

  “請務必當真。”確保傷口流血沒那麼厲害了,我這才拿開手,替他用白布包紮好,“請務必當真。我一直很清楚般若你在瞞著我什麼,像這樣的情況,撞見過好幾次了。只是,今天是最嚴重的一次。因為一直都很清楚,所以我才想留住我們之間該有的時間。可惜的是,我一直都不知道喜歡究竟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真的喜歡上你,只是在自顧自地,按著自己的感覺走。”

  “……為什麼……為什麼要說這種話?”他慌張地抓住了我的手,“你究竟是怎麼想的……告訴我……”

  看著那雙乾淨又美麗的眸子,我愣了一下。他明明是個惡鬼,卻怎麼能有這樣清澈的眼睛呢?

  我反握住了他的手,抬起頭將自己的唇輕輕靠在他帶了血的唇上。

  事出突然,他吃驚睜大了眼睛看我。

  似乎過了很久,又只是一瞬,自己被般若反客為主了。他口中的血腥味,與唇上的急切一併深入了我的嘴中。那是他埋藏隱忍許久的慾望,若不是自己還保有幾分拒絕,肯定會被吃得一乾二淨。

  那天晚上,他在我耳邊,為我輕聲講述了一位名為「源稚紫」少女的故事。

  故事乏善可陳,甚至有些無聊。

  在我昏昏欲睡的時候,般若才問:“姐姐不好奇故事最後嗎?”

  “有什麼可好奇?封印解開後,喪失了理智,最後也只能被退治。如果能僥倖活下來,往後也要過著躲藏的生活。”我有些無趣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都這麼晚了,差不多要睡覺了吧?”

  “但是故事結局,並不是那樣。”

  我看了般若一眼,他稍微有些得意,繼而說道:“琉璃之鳥跟隨著她,在奄奄一息時,將她帶走。或許,她永遠不知道這些,又或許永遠不想知道,但琉璃之鳥也不在乎。”

  對啊,他不在乎。他本身也是被人類欺騙著而出現的,對於想要信任他人這種事,他也早就失去了信任的能力。

  所以,所謂的喜歡,也只是佔有慾罷了。

  不希望我離開他,不希望我和其他人或妖怪說話,不想被我拒絕。他從一開始,就認定了我是他的同類。

  直到我真正地成為他的同伴——

  直到我將那善惡不擇中的善完全丟棄——

  直到我再也離不開他。

  巧的是,我也想要個只對我好的妖怪——如果是人類也無所謂,就是壽命短了些罷了。

  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什麼都好,只要能取悅我。

  我們互相依偎著取暖,互相依靠,儘管明知已經無路可走了,已經接近地獄了,也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