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姐 作品

29、第 29 章(磨刀霍霍向居揚...)

 “哎喲......”她有點羞澀,拿手捂住了眼睛,但這種假模假式的矜持,抵擋不住巨大的誘惑。手指終於還是裂開兩道縫,縫隙間透出了黑圓的瞳仁,邊看邊嘖嘖,這壯碩的胸口,跳動著生命的光,這精瘦的腰腹,每一次伸展與迴旋都撞在人心坎上......如此身材如此皮肉,實在讓人不想入非非也難。眼睛享受盛宴,腦子不曾停轉,那是太子的居所,能脫成這樣,必是太子殿下無疑。細想想,老天實則待她不薄,送來這樣一位未婚夫,且不說性格相不相合,至少很閤眼緣。再一細琢磨,太子殿下思想不單純啊,明明知道隔壁住了人,還不顧禮節袒胸露腹,別不是想勾引她吧!居上想得臉頰酡紅,不過好看是真的好看,甚至體會到了一點男人的快樂。前朝時候聽說有個窮奢極欲的權臣,冬日禦寒愛用“妓圍”,所謂的妓圍,就是以團團圍坐的官妓作屏風,手腳生寒便伸入美人懷中取暖。自己在炎炎夏日裡觀賞太子光膀舞劍,連這悶熱的盛夏夜晚,好像也平添了幾分清涼。打過仗的人,身板就是不一樣,她樂呵呵地想。正感慨這院牆建得好,胳膊上忽然一陣驟癢,結果腦子趕不上手,抬起就是一掌--“啪”,寂靜的夜裡,掌聲嘹亮。然後樂極生悲,連蹲下都來不及,太子殿下已經朝這裡望過來了。居上這裡覺得秀色可餐,但在凌溯看來,卻是另一種驚嚇。西院的高樓上懸著燈籠,有殘光從背後照來,赫然一個突兀的腦袋出現在牆頂上,頓時讓他吃了一驚。再細看,面目雖模糊,但輪廓清晰,高聳的靈蛇髻、秀美的肩頸,不是他的太子妃,還能是誰!輕舒一口氣,他鬆弛下來,垂手將劍首抵在青磚上,揚聲問:“小娘子夜半不睡,摸黑逛花園?”居上被逮個正著,但她有經驗,越是尷尬,越要學會東拉西扯,分散對方的注意力。遂摸摸頭上髮髻說:“被劍風吵得睡不著,所以過來看看。殿下,你怎麼不穿衣裳?沒有蚊子咬你嗎?”凌溯唇角微微抽搐了下,還好她看不見。這是在軍中養成的習慣,每日都要操練,但天氣炎熱的時候穿著衣裳,不一會兒便大汗淋漓,衣料裹在身上行動不便,所以乾脆不穿了。原本以為時間很晚,女郎睡得都早,沒想到這人是個夜貓子,潛伏在這裡偷看。他倒不是那麼小氣的人,畢竟男人在女郎面前展現風姿,是件令人愉悅的事。她可以慌張,可以難堪,甚至可以直爽一些,讚歎一句“殿下偉岸”,然而沒有,她關心的是有沒有蚊子。這讓驕傲的太子感受到了十足的輕慢,由此斷定她若不是缺了靦腆的弦,就是十足的老謀深算。“這裡的蚊子不咬人,倒是牆頭常有野貓徘徊,危險得很。他轉身撿起劍鞘,把劍鑲了回去。居上裝作不懂,撓了撓手臂抱怨:“我被咬了好幾個包,看來這裡的蚊子欺生。”太子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大概很鄙夷她的裝傻充愣。居上畢竟是體面人,體面人的宗旨是,即便理不在自己這邊,也要想辦法讓自己顯得冠冕堂皇。於是語重心長地隔牆打起了商量:“殿下,我搬來與你做鄰居了,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真是三生有幸。不過為了我們能夠長久和睦相處,我覺得有必要向你提出一點小小的要求,我們兩院之間院牆很矮,極容易窺見對方院中光景,殿下是男子,我是女郎,像這等光著膀子練劍的事,以後還是避諱些吧,不要給我造成困擾,多謝。”可她的話剛說完,便迎來了太子冷冷的質問:“你在那裡看了多久?”“什麼?”忽來的答非所問,讓居上有點慌張。這種問題,問出來很傷情面,居上決定稍加粉飾,“我剛來,腳還沒站穩吶,就被蚊子咬了。”居上說:“果真啊,真得不能再真。”他卻淡笑了一聲,“你不是聽見劍風才來的嗎,我這一套劍都快練完了,若照時間來算,小娘子至少看了半柱香。”他過於篤定,讓居上感覺很冤枉,“哪有那麼久,殿下可別誆我,我是不會承認的。她承不承認,都不影響人家的判斷,只見他撿起搭在交椅椅背上的中衣,慢條斯理穿了起來,邊穿邊道:“看來以後要小心些了,這世上總有那種人,明明看得興起,卻還死不承認。”居上聽得乾笑,“你在說誰?難道在說我?怎麼可能是我,我一向以德服人,就算要看,也是正大光明地看。”這下被他抓住了漏洞,“確實正大光明,隔牆眼睜睜看了半晌。”居上有點不服,“哪裡看了半晌?啊,有些人真是自戀得很呢,明明上身長下身短,肩背混沌像牛一樣,卻覺得自己是天仙,人人對他垂涎三丈。”然後很順利地,令太子殿下憤懣不已,直接憤懣得無話可講了。雖然扭曲事實,刻意詆譭很不道德,但起因還是太子殿下過於較真了。且他指桑罵槐,隱射她是野貓在先,原本兩院就毗鄰,若不想被人看見,就該躲起來練劍才對。又要展示身材,又不許人偷看,這不是強人所難,是什麼?終於,太子怒極反笑,“小娘子出身門閥,據傅母說言行無可指摘,明日我要問一問傅母,隔牆偷窺,究竟是什麼好品德。像這種事,捅出去就沒意思了。居上還是有軟肋的,今日受盡誇獎的女郎一下子做出窺探男人的事來,面子上實在掛不住。凌溯哼了聲,“我若沒有氣量,早把你就地正法了。”於是兩個人隔著牆頭開始唇槍舌戰,兩邊的婢女都看呆了,但無人敢上前,只有藥藤不愧是居上的左膀右臂,冒著挨罰的風險,把驅蚊的燻爐放在了居上腳旁。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兩人對罵良久,到最後凌溯扔下一句好男不與女鬥,便冷著臉轉身,到戟架上重新挑了杆長槍。飛揚的袍角,流麗的身姿,一杆回馬槍殺出了英雄坦蕩。居上兀自生氣,對藥藤說:“你看,他把對我的怨氣,全傾注在那杆槍裡了。”藥藤的心咚咚地跳,戰戰兢兢勸解:“小娘子,夜深了,咱們還是回去吧。”可居上覺得自己哪哪兒都吃了虧,隨手撿了個石子,踮腳趴在牆頭說“看我的”百步穿楊很難,但十步打缸很簡單。居上從小師從金吾衛,雖然師父因羞於有她這樣的徒弟,告誡她永遠不許透露師父名諱,但曲裡拐彎地,她也算有個名師。名師出高徒,用工具不太在行,但指尖功夫了得,捻起石子擊落鳥雀不在話下。太子練功的場地旁,有個存水的水缸,她打算試試能不能擊出一個洞,到時候水浸潤了青石,他腳下打滑就有好戲看了。說幹就幹,於是蓄力瞄準水缸彈出石子,只聽“啊”地一聲,似乎是太子的嗓音?居上暗道不好,忙拽著藥藤蹲下。後來也不敢再看了,順著牆根潛進寢樓,悄悄關上了門窗。夜裡躺在榻上還擔驚受怕,自己又射偏了,傷著了太子。好在東園院悄無聲息,如此看來後果不算嚴重。所以她安心地睡著了,想念爺孃的事暫放一旁,第二日一大早起身,先去探探太子是否安好,不曾想他很早便走了。算算時日,今日本該旬休,看來大曆的儲君沒有休息日,這點和存意當太子時不一樣。“可惜,晚來了一步。”她對長史抱怨,昨日不曾好好向殿下請安,沒想到今早又沒趕上。”長史道:“東宮政務很忙,好些事等著殿下定奪,因此殿下一早就出去了。”說著顯出遲疑之色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殿下走路有些晃。臣詢問了一聲,殿下說昨晚睡麻了腳,想是那張床不好。過會兒臣命人重換,順便問問娘子,室內坐臥習慣嗎?若有不舒心的,正好一齊換掉。”居上聞言,心中萬馬奔騰,看來昨晚那一彈指,打中了太子的腿。還好還好......還好自己躲得快,到時候可以死不認賬。但傷了人,終歸問心有愧,隨口應了聲,“我院子裡一切都好......”想了想又道,“殿下什麼時候回來,勞煩長史通知我一聲,我親自做兩樣小點心,過去探望殿下。”長史一聽,發現太子妃有主動接近太子的意願,頓時大為歡喜,忙道好,“待殿下一回行轅,臣立刻命人報娘子知曉。不過娘子,您與殿下如今有婚約,比之旁人更為親近。娘子以後可喚殿下郎君,像殿下左右近臣,都是這樣稱呼殿下的。”居上品咂了下,郎君啊.......比之高高在上的“殿下”,確實平易近人了幾分,因此爽快地答應了。長史見她配合,頓覺肩上擔子輕鬆,難怪幾位傅母人後慶幸,說這回得了個好差事,既能出宮,又不用為憋著勁調理人而煩心。還有一件事,娘子看,能不能商議商議。”長史掖著手,矜持地笑著,“行轅兩處廚司,可否合併?從今往後娘子與殿下就在一處用飯吧,若要感情好,吃口上必先契合,世上的夫妻一般都吃在一起,娘子說呢?可惜這件事,沒能得到太子妃首肯。她為難地說:“我生在長安,長在長安,口味是長安人的口味。殿下從北地來,若讓殿下屈尊依照我的口味,太委屈殿下了。”長史覺得她可能會錯了意,“其實娘子可以配合殿下的......”結果對面的人裝聾作啞,一聲“什麼”,問出了有耳疾的徵兆。長史立刻就明白了,諸如此類原則性的問題,最好是不要觸及。遂知情識趣地說是,“這話就當臣沒說,行轅中照舊設置兩處廚司,聽憑殿下與娘子調遣。”居上這才滿意地頷首,挽著她的披帛,順著木柞長廊款款回去了。樂遊原上吹來的涼風,輕柔地拂動她身上的華美衣料,織滿團羊紋的朱櫻長裙吹得飄搖起來,人慾凌空登仙一樣。藥藤攙住了她的胳膊,低聲道:“小娘子可發覺不對勁?太子殿下腿瘸了。”這話重新複述一遍,引出了巨大的驚惶。居上早就察覺了,悲哀地問藥藤:“我的準頭真有那麼差嗎?”藥藤沒說話,但表情直白,無聲勝有聲。居上忽然有些後怕,“我辦事衝動,誤傷了太子,你說他今日回來,會不會找我算賬?藥藤左右觀望一圈,見四下無人才道:“先前不是騙長史官,說睡麻了嗎,我想殿下還是要面子的。至於來不來找小娘子算賬,婢子說不好,照理說殿下很有君子風範,你看咱們好幾回落到他手裡,他都對小娘子網開一面,還不夠說明情況嗎?”說起網開一面,居上心頭就一蹦,還記得趙王家宴那次,他合情合理的解釋,雖然有很大嫌疑只是為了報復,但在此之前自己確實不曾吃過大虧,所以好像暫時可以把心放回肚子裡。不過打人不好,尤其還是大飽眼福之後。為了補償,必須好好表現一番。她向藥藤討主意,“你說櫻桃畢羅好,還是透花餈好?”一提透花餈,又想起了陸觀樓。如今那位陸三郎應該正在籌備婚事,等著迎接沛國公主下降吧!她臉上的光彩熄滅了半邊,藥藤最瞭解她,和聲安慰著:“小娘子彆氣餒,往後見了面,他得喚你一聲阿嫂。當不成一家人,就嫁進一家門,嘿!”啊,獨到的見解!居上重又高興了,搖著扇子說:“還是做金鈴炙吧,那東西做起來簡單。”太子妃要下廚,驚動的不光是典膳局,還有行轅中的傅母們。雖說教導太子妃洗手作羹湯不是她們的分內,但不妨礙大家來旁觀。可惜樣樣精通的太子妃,似乎不懂怎麼下廚,好在符嬤嬤廚藝不錯,便來引導她。如此一番揉捏捶打,幾輪過後,她居然可以做得像模像樣了。往面中加入足量酥油,再做成漂亮的小鈴鐺,女孩子天生有一雙巧手,做這種精細的活計最是得法。只見她小心翼翼搓出個厚薄勻稱的空心小球,然後在開口處,塞進了米珠大小的麵糰。搖一搖,除了不能發聲,形狀可說惟妙惟肖。放進鐵盤,塞入爐膛烘烤,時候差不多時取出來,一個個鈴鐺發出金黃的色澤。居上請每位傅母嚐了一個,甜甜嘴,以便往後大家更好地相處。傅母們嘗後都說好,酥脆得宜,齒頰留香,實在是一次成功的嘗試。於是居上放心把這些金鈴炙裝進玉盤裡,雙手捧進了凌溯的院子,鄭重其事放在桌上。為了好看,甚至在盤邊點綴了兩朵茉莉花。只是等了許久,不見凌溯回來,只好先行回到自己的院子裡。但也不曾進屋,坐在迴廊下遠遠觀望,心裡還在嘀咕,不會忙於公務,今晚不回來了吧。還好,暮色四合的時候,終於等來長史通稟,說殿下已經到門上了。居上忙起身整了整衣冠,不多會兒就見凌溯從院門上進來,神色照舊肅穆,走路似乎也沒什麼異樣,不過仔細分辨,確實有隱約的瘸意。回頭看看藥藤,居上覺得有點心虛,“我真的打傷他了,他會不會捶我?藥藤說:“小娘子做了金鈴炙賠罪,殿下會明白你的用心的。”如此一寬慰,坦然了不少。再吸口氣壯一壯膽,順著院牆一直往南,穿過隨牆門,走進了他的庭院。天地間浮起了幽幽的深藍,夜色彷彿是從花間草底鑽出來的,轉瞬暈染了翹角飛簷。廊下有太子內坊的人侍立,遠遠見她來,忙進去回稟。不一會兒又退出來,含著笑,比手請她入內。所以太子還是很大度的,居上挺了挺胸,邁進門檻,“郎君,你回來了?”肅容看著桌上點心的凌溯被她這樣一喚,好像有點晃神,但表情控制得很好,淡淡“嗯”了一聲。居上指指玉盤中的金鈴炙,“這是我親手做的,請郎君嚐嚐。”親手做的,就令人猶豫了,凌溯不免要懷疑,她有沒有往裡面下毒,做前真的淨手了嗎。出於慎重,他垂目道:“我已經在東宮用過暮食了,多謝小娘子好意,請回吧。請回?這就下逐客令了?居上並不在意他的冷淡,和氣地說:“我在廚司忙了半日,就為給郎君做這個。”邊說視線邊下移,“我聽長史說,殿下睡麻了腿,那可是上了年紀的人才得的毛病,殿下一定要小心啊。”又在含沙射影!凌溯冷著臉道:昨夜我在行轅遇襲了,罪魁禍首必定是前朝餘孽。暗器自西院來,請問小娘子有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居上立刻說沒有,“朗朗乾坤,竟有人如此大膽!”說罷又奉上了笑臉,“郎君稍安勿躁,這行轅內外有那麼多翊衛守護著,我覺得就算有人慾行不軌,也定不會成功的。結果凌溯涼笑一聲,垂下手,將褲腿從皂靴中抽了出來,“小娘子過於想當然了,這賊人成功了,還打傷了我的腿。若讓我逮住她,一定好生嚴刑拷打,問問她究竟受了誰的支使,與我有什麼深仇大恨。”居上心驚膽戰看了一眼,發現昨天下手確實有點狠,太子的小腿上赫然出現了一塊鵪鶉蛋大小的淤青。直接承認,又不大好意思,只得顧左右而言他,“郎君可是久經沙場的戰將啊,沒想到此人手段恁地高強......”凌溯沉默著放下了褲腿。倒沒有再糾結於“前朝餘孽”,忽然調轉話風道:“小傷,養兩日就好了,應該不會耽誤我赴宴。”居上很好奇,“郎君要去哪裡赴宴呀?”凌溯提起鎏金鴻雁銀執壺,往杯中續了飲子,“赴沛國公主與陸駙馬的婚宴。說起駙馬,還多虧小娘子引薦呢,那時陛下與皇后殿下欲為公主擇婿,挑了好久,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後來我想起陸給事,便在陛配,下旨為公主指了婚。”口中平靜地說著,卻按不住仰起的唇角,讚歎道,“真是郎才女貌,天定的好姻緣!這場喜酒,一定要暢飲三杯,畢竟孤也算半個大媒,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