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姐 作品

56、第 56 章(啊這女郎好會...)

 不好意思,原來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太子殿下是個按部就班的人,看來婚前交往的順序應該是牽手、擁抱,然後再親吻。說不上是種什麼感覺,好像有點失望,但又好像很有盼頭,總之很不尋常,有種一眼望得到頭的踏實感。她臉上紅暈未退,說實話,好喜歡凌溯偶爾的張狂,就是那種不管別人死活,只圖自己高興的霸道和獨斷,看上去好有男人味!自己腦子裡千般想頭,想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敢說與人聽,回頭思量時,也驚詫於這女郎的恣肆狂放。怎麼辦,他的要求聽起來很純潔,也很合理,必須答應他。可還沒等她開口說好,他已經慌張得不耐煩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抱住了她,果決地說:"你不答應也不行,我就是要抱,你不準喊。"他怕她不解風情地求救,到時候她身邊幾個愣頭愣腦沒眼色的婢女闖進來,會打斷他的好事。抱她,這件事他肖想了很久,每一次見她,他都希望她能撲進他懷裡來,可他知道不可能,先得自己來破除這禁錮,只要有了第一次,往後就順理成章了。他個頭高,須得彎下身子,才能把她緊扣進懷裡。他覺得自己以前就是個半殘,心是空缺的,填進了刀槍劍戟,硌人得慌。現在他的太子妃又香又軟,把她放進去,他就圓滿了。幽幽的少女氣息鑽進他鼻子裡,直衝天靈,一瞬打通了靈識,他知道過去二十五年都白活了。很後悔,為什麼牆頭上見到她那次,沒把她搶回去,或者再往前些,入城那晚遇見掛燈的女郎,就該不由分說闖進門將她帶走......如果是這樣,現在便是另一個香豔的故事,就不用這樣一步步接近,大費周章了。攏緊手臂,她是豐腴的女郎,曲線優美,儀態萬方。好在自己的莽撞沒有引發她的掙扎,她甚至抬起手,覆在他脊背上。他知道她也是喜歡的,表面鎮定自若,心裡同樣藏著驚濤駭浪。緊一些,再緊一些,緊得要把她嵌進自己身體裡。低下頭與她耳鬢廝磨,她溫膩的耳廓、玲瓏的耳垂從他臉頰上蹭過,珍珠做成的小小墜子搖曳,在他唇邊一次又一次若即若離地碰觸,他的心都快化了,為什麼她的一切都這麼美好,美好得讓他有點想哭。不敢吻她的臉頰,但他偷偷吻了她的耳墜子,"下次我親你的時候,會事先知會你的。"提前通知,以便彼此做好準備,比方說洗洗臉,刷刷牙什麼的。居上"嗯"了聲,驚訝那種綿軟的聲調是自己發出來的,連自己都覺得陌生。也許是那纏綿的鼻音震動了他,他感動地嗚咽了下,低頭說:"我真喜歡......真喜歡......"居上原本正想摸摸他的腰,看看是不是還如初入行轅那晚看見的一樣精壯有力,忽然想起他剛才叫了她全名,這樣稱呼一點都不顯得親近。於是仰起臉,把口鼻從他胸前解救出來,掙扎著說:"喜歡歸喜歡,以後不要連名帶姓叫我,我會以為你要捉拿我歸案。"他聽後鬆開她一些,試探著問:"那叫什麼,殊勝?"她想了想,眼裡湧出笑意,"我喜歡你叫我娘子,不要帶小。"啊,這女郎好會!娘子這稱呼可近可遠,往遠了說尋常,往近了說,卻是最親暱的愛稱啊。凌溯簡直要被她甜倒了,分開一會兒便受不了這遙遠的距離,重新把她攬進懷裡,堅定地說了聲好。所以他愈發想不明白,為什麼五郎會對不起自己的妻子,難道他沒有過這種感動嗎?懷抱嬌妻,就像抱住了所有前途和光明,她就是他的後半生啊,怎麼能不珍惜。他想這輩子,應該不會再有第二位女郎,能給他這樣的感動了。遺憾自己認識她太晚,後悔相識之後又蹉跎了這麼長時間,要是早早定親,按著時間來推算,現在怎麼也該進行到下一步了。她的手不安分,在他身上游走。萬籟俱寂,他什麼都不去想,身體感覺便更加靈敏。一寸寸丈量,從肩背到腰側,然後試探地捏了一下,發現扯不出贅肉,滿意地又輕拍了一下。這算事先驗明正身嗎?他赧然說:"我每日都操練,結實得很。"居上放心了,"後來再也不曾見你在院子裡練過劍,我以為你不練了呢。"他"唔"了聲,"東宮有好大一片空地,免得隔牆有眼,還要捱打。"居上聽後訕笑,"那次我不是有意要打你的,只是準頭偏了......"然後便沉默下來,就這麼抱著,什麼也不幹,感受這難得的熨帖和美好。窗外,最後一道餘暉緩慢褪去了,屋子裡陷入黑暗,不多會兒廊上挑起了燈籠,這迷迷滂滂的世界,像一個幽靜的夢。只是抱得再久,也還是要分開,分開時很不捨,從身體到指尖艱難地剝離,讓人無限眷戀。先前發懵的腦子,終於找回了一點神智,居上到這時才覺得不好意思,手足無措著,匆忙道:"我該回去了。"不等他說話,就提起裙裾快步逃了出去。從東院出來,隨牆門上藥藤和候月正等著她,見她神情慌張,她們不平地問:"小娘子,你被太子殿下輕薄了嗎?"居上有點糟心,這是什麼左膀右臂,說話一點都不委婉。不過想起剛才的種種,又有濃情蜜意滅頂,便含笑繞著披帛,邊走邊道:"那不是輕薄,是未婚夫妻間善意的交流,你們不懂。"藥藤和候月竊笑著交換了眼色,心知肚明。待進了西院,她們倆仍眉飛色舞,居上有些難堪了,鼓著腮幫子道:"有什麼好笑的,不許笑!等以後你們許了人就明白了,不管是婚前還是婚後,相敬如賓都不是好事。畫地為牢不敢邁出一步,那可怎麼過日子,到了什麼時候就辦什麼事,這樣紋絲不亂才對得起這門婚事,知道麼!"藥藤說知道,"反正小娘子如今和太子殿下很像一家人,臨來行轅的時候,阿郎和夫人還擔心你們二位過不到一塊兒去,現在看來擔心得多餘了。我們小娘子,到哪兒都能過得很好,誰讓小娘子討人喜歡呢。"那可不,坦蕩的人都討人喜歡,別看凌溯整日一張不苟言笑的臉,他也是活得端正的人啊,到了哪一步便做什麼樣的事,不唐突、不逾越,永遠在框架內,永遠恰到好處。所以啊,抱了一下,又發現了他更多的優點,看來人還是需要深入交流的。只是後來思緒杳杳,神魂也有些輕飄飄的,晚間用過了暮食早早上床,在被褥間輾轉反側。睡不著,乾脆爬起身到窗前看,不敢點燈,怕身影落在窗紙上。悄悄開上一道縫,見那邊還燃著油蠟,弧形的小窗上透出昏黃的光,即便是一點亮,也能給人慰藉。心潮澎湃,居上暗想,不會是喜歡上他了吧,因為心境變化有別於以往,以前她覺得他是個不錯的同住者,生活擁擠熱鬧,很有意思。現在呢,因為婚期定下了,彼此的關係又近一層,她對待他的態度,也就順勢發生改變了。別看她平時特立獨行,其實兩個人是同一種人,都有些守舊,都願意按著劃定的路線走。看來包辦的婚姻也沒有想象的那麼糟糕,運氣好,遇上了對的人。他的身影晃過來又晃過去,想必思緒亂了,他也睡不著。撫撫雙臂,居上抱住了自己的肩背,奇怪,以前存意想抱她,一下就被她摔倒在地,但面對凌溯,她卻沒有興起過這個念頭。可能是因為他太高大,想摔他不容易?也可能是他有別於動輒傷感的存意,他經歷過刀劍的洗禮,他們不一樣。還記得前朝貴妃曾告誡她,不要對帝王有太多期望,因為你只面對一個他,他卻要面對千千萬萬的女郎,用情太深容易崴泥。有了這番告誡,照理來說她得懂得保留......但去他的保留,歡喜就歡喜,為什麼壓抑自己?作為已經下定的太子妃,這輩子應該沒有機會再去物色其他郎子了,反正只有他一個,先拿來體驗一下愛情的滋味,否則這輩子就太冤枉了。高興得轉圈圈,就是很歡喜,和肖想陸觀樓與趙王世子不一樣,那兩個用來祭奠她的審美,凌溯是有血有肉有身材的活人,就在隔壁,觸手可及。然而再想喚他,卻又不像以前那麼坦蕩了,對下次再見,她還莫名有些恐懼。於是在窗前猶豫了良久,最終放棄了。深秋的天氣一陣陣涼上來,寢衣太單薄,站久了凍得慌,還是上床捂著吧,彆著了涼。後來迷迷糊糊睡著了,鮮少做夢的人,破天荒在夢裡見到了凌溯。那人還是一副倨傲的樣子,對她說"抱過了,你就是孤的人,以後要聽孤的話",被她抬手揍了一拳。夢醒後望著帳頂發了會兒呆,這是什麼倒黴的相處之道,和她設想的纏綿悱惻完全是兩碼事。唉,其實彼此要是不說話,那種感覺就對味了,下次一定記得叮囑他,實在不行,就把嘴綁上吧。反正這一抱後勁太大,書是看不進去了,宮中來了人,就如柴嬤嬤之前說的那樣,預備教授她重要場合的大禮大節。下半晌家裡派了餘嬤嬤過來,告訴小娘子宮中來請期了,正日子阿孃事先請人推算過,很吉利,所以當時就應下了。居上說好,又問起五兄那房的境況,餘嬤嬤說:"總之亂了套,和月吵著要阿孃,阿嬸帶不住她,後來送到二夫人房裡,睡了半夜哭起來,只好又送到五郎君身邊去。五郎君哪裡帶過孩子,抱在懷裡不知怎麼才好,到最後孩子哭,他也哭......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放妻書一寫,五娘子哪裡肯回頭,往後可怎麼辦,苦了和月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爺孃生變故,最可憐的就是孩子。居上嘆了口氣,吩咐餘嬤嬤:"讓五兄身邊的人盯緊點兒,看他還會不會去找胡娘子。"餘嬤嬤說是,"常跟著他的僕從被阿郎傳去打了一頓,他要是再去找那女郎,立時就會回稟上去的。"居上點點頭,悵惘道:"原本家裡好好的,不想弄出這種變故來,真叫人掃興。"餘嬤嬤笑道:"小娘子就不要操心這等事了,如今婚期議準了,只管想著置辦妝奩就好。家中夫人們都籌備起來了,雖說宮中什麼都不缺,咱們也不能失了臉面,必要讓小娘子風風光光地出閣。還有二娘子,獨孤家也要來請期了,左不過這三五日吧,就能把日子定下。"後來又閒談一陣,餘嬤嬤方起身走了。到家之後去上房回話,楊夫人妯娌正列陪嫁的清單,這裡商議著,外面人進來回稟,說五娘子派人來問和月好不好。一提這事李夫人就苦惱,"能好到哪裡去,阿孃不在,阿耶又渾渾噩噩,只有任孩子哭,哭累了自然就睡著了。"鄭氏派來的嬤嬤心疼得緊,掖著手道:"小娘子總哭也不是辦法,或者讓阿孃接過去兩日,先安撫了要緊。"照理說辛家的子孫,不宜送到人家府上去,加之她母親也是借居,帶了孩子在身邊,恐怕不便。但再一想,和月多無辜,哭得嗓子都啞了。李夫人實在捨不得孩子,與兩個妯娌一商量,便應了下來,"那就緩和兩日吧,我知道她阿孃也想她。"頓了頓又問,"銀素在鄭家好不好?若不好,還是照著先前的安排行事,這樣不必寄人籬下,和月也能常與阿孃在一起。"鄭嬤嬤模稜兩可地笑了笑,"我們娘子已經與郎君和離了,住進辛家別業,難道就不是寄人籬下嗎?"鄭嬤嬤終究是下人,有怨氣也不便多言,只是肅了肅,往園中接孩子去了。李夫人坐在圈椅裡兀自生氣,大罵五郎不止,"不長進的東西,牽累全家不說,還禍害孩子!"略一計較,偏頭吩咐跟前婢女,"去門上傳個話,讓人在宮門上等著,五郎一下值就告知他,說和月被接到鄭家去了,我這裡不放心,讓他一定去看看孩子。"這算是挖空心思創造機會了,倘或五郎知道悔改,去求一求銀素,說不定看在孩子的份上,人還願意回來。領了命的家僕直奔宮門,申時前後,辛重恩從蘭臺出來,承辦的兩套典籍已經到了收尾的階段,不像前期那麼忙了。但身子不忙,心卻很累,拖著沉重的步子邁出宮門,抬眼便見家僕在對面站著。家僕將李夫人的話轉達了他,再覷上一眼,見他眼下烏黑,魂不守舍,便道:"郎君昨夜沒睡好嗎?看著好憔悴模樣。"辛重恩僵硬地擺了擺手,勉強振作起精神,牽韁跨上了馬背。鄭家在長安的宅邸位於延福坊,當初銀素為了免於長途跋涉入京過禮,出嫁前暫居在那裡。彼時他為了能見到她,也曾多次往返於兩坊之間,仲春五月,枝頭繁花似錦......一晃多年,如今再走這條路,秋季的蕭索瀰漫了整個裡坊,早已物是人非了。鄭府門庭依舊,他下馬後站在門前,久久鼓不起勇氣讓人去傳話。蹉跎了好久,直到家僕喚郎君,他才醒過神來,示意人去門上通稟。因為他們和離的消息早就人盡皆知了,鄭家的門人雖不至於惡語相向,但也沒什麼好臉色,只讓稍待,連門都不讓進。隔了好一會兒,鄭銀素身邊的婢女才出來回話,行了個禮道:"郎君回去吧,小娘子在我們娘子身邊好好的,請郎君不必擔心。娘子說,這兩日會勸說小娘子,讓她回去不要哭鬧,往後每月都會去看望她,這事也請郎君回稟府上夫人知道。"辛重恩茫然站在那裡,嘴上囁嚅著:"我想再見她一面......"婢女卻搖頭,"娘子說,今後不再相見了,請郎君珍重。"說完又行一禮,退回門內了。一陣風吹過,吹落了樹頂的枯葉,吹動人的袍角,才發現涼意漫上來,涼透了半邊身子。家僕見主人萎頓,只好上前勸解:"郎君今日且回去,待過兩日,娘子氣消了再來。"辛重恩聽後遲遲收回視線,又站了會兒方重新上馬。手裡控著馬韁,走到嘉會坊外的夾道,調轉馬頭往西了,跟在身後的家僕鬆了口氣,原本擔心他一路往南,又往歸義坊去,好在他還是選擇回家,不曾去見那位胡娘子。至於歸義坊的胡宅前,自然少不了拜訪的人。那眉清目秀的青年帶了兩壺酒來,站在門上求見,很快便被請了進去。太陽將要落山的時候,凌溯回到行轅,惦記著將這件事告訴居上。但想起昨日那個擁抱,人就緊張起來,在西院門上徘徊了好久,一直不敢進去。西院裡,居上和藥藤、候月挨在窗前觀望,候月說:"太子殿下怎麼不進來?踩得道旁的草皮都快禿了。"藥藤最近新學了兩首詩,立刻學以致用:"近鄉情怯唄,不好意思見小娘子。"原來彼此的感覺都一樣,門上的人猶豫不前,屋裡的人也很慌亂。趁著他還沒進來,飛快到妝臺前拍了一層粉,又點了一遍口脂。再回到窗前看,他還在磨蹭,居上不由納悶,"我院裡有刺扎他腳底板?"真是讓人不耐煩,男人大丈夫這麼小家子氣!沒有辦法,敵不動只好我動。居上邁出門檻,筆直地站在臺階上,氣壯山河地"喂"了聲,"你到底進不進來?扭扭捏捏半日,我又不會吃了你,你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