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夜 作品

40. 生辰禮物 喜歡的人不是她。

 是夜無風, 天氣悶熱,依稀的星光在黑暗中閃爍。

 莫與善自府外歸來,匆匆穿過迴廊。

 這樣早出晚歸的生活, 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可他非但沒有感到疲憊, 反而精神抖擻,滿面春風。

 原因無他, 皆為著他如今得莫齊軒重用, 吃穿用度俱是最好, 地位待遇跟從前相比, 已不可同日而語。

 這一切還要從莫青松之死說起。

 當日喬文慈帶人殲滅魔修, 幾乎將莫府攪得一團亂, 莫子書適時挺身而出, 憑靠其母及督察院的勢力,以雷霆手段整合莫府上下,最終在血洗大半個莫府之後成功將權柄攥進手中。

 喬文慈則順水推舟, 舉薦她暫代家主之位,由莫齊軒從旁輔助。

 但莫與善知道, 莫家真正的掌權人, 從來不是莫子書。

 殺死莫青松的計劃是由莫齊軒一手操辦, 而他也曾參與其中, 製造假象迷惑對方;喬文慈真正看重的也不是築基期的莫子書, 而是擁有金丹修為同時仇視自己父親的莫齊軒。

 如果說莫子書是一把殺人刀,那莫齊軒就是真正的劊子手。

 他永遠也忘不了, 那一日密室之中, 莫子書詢問該如何處置莫青松昔日的手下。

 莫齊軒坐於暗處,面無波瀾,語氣淡淡“凡其親信, 格殺勿論。其餘人等若願歸降,就放個閒職約束住,敢有違抗者,一律殺無赦。”

 “殺無赦”,這三個字說起來簡單,最後執行的後果卻是整個莫府血流成河,死傷無數。

 有那麼一段時間,莫府後門每日都要運出幾具屍體,埋人的坑都換了好幾個。

 可即便如此,除了畏懼之外,莫與善對他更多的還是感激。如果沒有莫齊軒的栽培,恐怕他要一輩子當條任人驅使的癩皮狗。

 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已穿過迴廊,走到池塘邊上。

 不遠處的亭子裡有黑影晃動,他餘光一瞥,辨認出那是莫齊軒正在喝酒。

 回房的腳步頓時拐了個彎,他走到對方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禮“公子,怎麼一個人在此飲酒”

 莫齊軒說“閒來無事,賞個月罷了。坐吧,陪我一起喝兩杯。”

 莫與善應下,坐到對面為自己斟酒。

 莫齊軒似乎心情不錯,難得與他聊起閒話,言語間頗有關心之意,令莫與善大為感動,藉著酒勁越說越多。

 “都是託公子的福,我才能有今日的境遇”莫與善舉杯敬酒,“公子的知遇之恩我萬死難報,從今以後我就是您的一條狗,您叫我往東我絕不向西”

 說罷,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頭腦在酒意的刺激下眩暈模糊。他撐住桌面,恍惚間聽到莫齊軒清淡的聲音

 “你能有這樣的覺悟,我很高興。不過很可惜,有一個道理,你還是沒能懂得。”

 胸口如注進鉛水般沉悶窒息,莫與善揪住衣襟大口喘氣,一種強烈的嘔吐感自腹部直衝喉嚨。

 他含混不清地問“是什麼”

 “啪嗒”一聲響,莫齊軒放下酒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歪倒在地。

 “人是沒有回頭路的,做過的事永遠不會消失。”

 莫與善渾身痙攣,費力地睜大眼,只看到晃動的重影來到面前,嗓子啞到只能發出氣音“公子”

 有什麼東西壓到腿上,莫齊軒的聲音自雲端傳來“欠我的,該還了。”

 下一刻,劇烈的疼痛自右腿爆發開來,只在短短一瞬,他整條小腿骨就被碾成碎片

 莫與善疼得昏死過去,毒藥的效力卻又吊住他一口氣,汨汨鮮血自七竅流出,染紅了大片磚瓦。

 他想哭但哭不出來,絕望和痛苦緊緊纏繞住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彷彿看到莫子書的身影自暗處走來,聽到莫齊軒對她說“把屍體處理一下吧。”

 沒有走馬燈,沒有後悔藥,所有的一切都戛然而止,他的人生在極度猙獰的狀態中走向了終結。

 周圍遮蔽視線的結界逐漸退去,莫子書帶走他的屍體,將亭子恢復原狀。

 離開之前她抬頭遠望,少年挺拔的身姿沒入黑暗,頃刻便消失不見。

 晌午的聽風館裡,傳來少女歡快的交談聲。

 姜翎聽著莫子書講述這些日子的事情,始終保持著微笑。只有當對方提到,還以為莫齊軒會為了唾手可得的少主之位放棄復仇時,眉梢才輕輕一動。

 她一直都相信,莫齊軒從未更改過自己的決定。

 正如她始終相信,他從不曾如那些人所說一般,已被磨平稜角,屈服於命運。

 他在心底藏了一團洶湧燃燒的火焰,終有一日,這火焰會撕開重重夜幕,在世人面前發出不屈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