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山的孫行者 作品

第36章

一個時辰後,朱孝非公子帶著大隊人馬離開臨安的消息,已經傳到蓮花樓。

“隊伍中有一個俊俏的公子,應當就是你們說的耶律霽月。李哥哥,你有何打算?”聶依雲問李問。

“朱公子一行人,人數眾多,發生了什麼事?”

“聽說朱家的貨在鳳凰嶺被劫,因此重金尋人剿匪,昨夜,臨安許多人被邀請,酬金豐厚,參與的高手不少。”

“剿匪?”李問沉吟道,經濟繁榮,各地貨物往來,流通頻繁,也讓佔山為王,搶劫客商的強盜應運而生,越來越多。解除匪患,還旅人、客商一個安全便捷的通道,這朱公子倒是在做一件好事。

“不知道鳳凰嶺上的山賊多不多,有沒有高手?”辛棄疾一聽,躍躍欲試。既可以找到耶律霽月,也能為當地除害,何樂而不為?

“你想去?”李問笑道。

“大哥,在臨安城閒著也是閒著,功夫是練出來的,越多的實戰,進步會越快。再說了,咱們不正在尋找耶律姑娘嗎,不如跟去看看?”

“燕兒,你呢?”

聶依雲卻是不湊巧,太子趙瑋自從那日在西湖聆聽琴曲,和聶依雲有過一番對話,很欣賞這見識不凡,才貌雙全的女子,又兼在陳康伯、朱倬等人面前說過,要拿拜帖,請聶依雲過府唱曲彈琴。

今日一大早,果然派遣太子府的長史登蓮花樓,盛情邀請,依雲也答應了。

“無妨,我料虞師兄也在太子府,有機會,你可以跟他打個招呼。”

“就是十年前,我們一起去找的虞允文師兄嗎?”依雲笑問。

“對啊。”兩人想起十年前的經歷,一番陰差陽錯,沒找到虞允文師兄和依雲表叔,反而在金華,遇到李清照。

造化緣分皆是奇妙的。

“那你和辛兄弟趕去,不用多長時間,就可以追上他們。”

“朱公子沒有出錢請咱們,跟過去看看就可以,至於出力嘛,還要觀察那夥盜賊的表現,如果他們像二龍山的眾位英雄,說不定,咱們還會幫他們一把呢。”辛棄疾笑道。

“對吧,李大哥?”

“那是自然,真是英雄好漢,咱們就結識。”

別了聶依雲,李問和辛棄疾二人騎著馬,不緊不慢,遙遙跟著朱孝非大隊人馬。離了臨安,朝紹興府方向前進。

朱孝非和耶律霽月領著大隊人馬,趕了一天路,一百多里地,人困馬乏,眼前有個鎮子,吩咐大夥就地歇息,弄些吃的,先填飽肚子,給馬兒喂草喂糧。

早有運送絲綢的家丁來報告,此地叫鳳棲鎮,離山賊盤踞的鳳凰嶺只有二十里路程。

“吃飽喝足,我們連夜掩殺,進攻山寨,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朱孝非登時大喜,命令道。

“不行,敵暗我明,鳳凰嶺又在高處,易守難攻,不適宜大隊人馬。”耶律霽月否定。

“依你之見,該如何?”朱孝非問。

“大隊人馬,就駐紮在此地,不要打草驚蛇,派幾個輕身功夫好的,連夜去鳳凰嶺附近摸清敵人形勢,做到心裡有數。今晚養精蓄銳,明日再一鼓作氣,將他們剿滅。”

“李公子的方法可行,這是知己知彼,方可百戰不殆。”姓劉的侍衛贊同,在這夥人中,以他的武功最高,說話自然有分量。

朱孝非點點頭,看一眼耶律霽月,心裡頭卻有疑問。

“一個少女,她好像比自己還要熟悉行軍打仗,看她冷靜自若的樣子,若非像花木蘭般代父從軍,就是家裡有人在軍營做官,耳濡目染。”

朱孝非雖然出身富貴,卻喜歡腳踏實地做事,幹過苦活,不是純粹的紈絝子弟。長途跋涉,他也能忍受,但當他看耶律霽月時,卻更為佩服。

耶律霽月雖滿面風塵,精神卻比他還要好,吃過晚飯後,便號令下屬,安置營帳,佈置巡防,井井有條。

五名輕功不錯的高手被挑選出來,耶律霽月吩咐。

“打探清楚是否有秘道進出,山寨內真實的山賊人數,當家、頭領的數目,進口處有無機關,不要和敵人動手,以免打草驚蛇,早去早回。”再一一細分每個人的任務。

開始時,大夥只是看在朱孝非的面上,應和耶律霽月。慢慢的,隨著耶律霽月的號令,大夥對她的看法完全變了。

這個俊俏的書生,有實力領導他們。他的號令,準確、簡潔、有用。

大夥嚴格按照吩咐,分頭行事。

“看你的樣子,一定上過戰場。”朱孝非好奇道。

耶律霽月嗔道。

“我一個女孩子,手無縛雞之力,怎能上戰場,胡說。”心裡頭卻想起,與大哥耶律王祥攻打二龍山的驚險場面。

明天,面對鳳凰嶺的山賊,又會是怎樣的狀況呢?山賊中,會有李問這樣的高手嗎?

不知不覺間,她又想起了李問。

李問其實隔她並不遙遠,和辛棄疾在另一個小鎮歇腳。那裡有酒肆,兩人正喝酒吃肉。

“你猜他們會不會晚上去攻打鳳凰嶺?”辛棄疾問。

“不摸清楚敵人的虛實,貿然去攻,得不償失,他們的隊伍中,定有見識不凡之人,今晚肯定不會。”李問說。

“如果是我,先派幾個得力之人去探查一番,明日再戰,勝算會大很多。”辛棄疾笑道。

“打仗我不擅長,但你說的有理。”李問笑道。

“加入義軍,驅除金人,是祖父和父親一直以來的願望。回到山東,智飛上人將領我加入耿京的義軍隊伍,大哥,你呢?”

“我要去救出妙手空空時浩,然後和忘情進行十年之約的大戰。”

“我陪你去救時浩,我也想看看刀聖忘情的忘情刀訣和你的不爭劍,誰更厲害。”

想著即將到來的十年之戰,李問心情激盪。

十年苦修,能和忘情一較高下嗎?

想起初遇他時,那不可思議的身手,李問戰意洶湧,一時之間,竟不能自己。

“阿彌陀佛,肉香而酒洌,善哉!”酒肆外,突然傳來一聲佛號,但這佛號竟和酒肉雜在一起,讓人驚訝。

剎那間,李問心境平和,透徹通明。外面,正立著一個和尚,鞋帽破舊,袈裟襤褸,手中拿著一個化緣的缽盂,嘴裡說。

“粥去飯來何日了?都緣皮袋難醫。這般軀殼好無知,入喉才到腹,轉眼又還飢。唯有衲僧渾不管,且須慢飲三杯。冬來猶掛夏天衣,雖然形醜陋,心孔未嘗迷。”

“好個和尚,竟出口成章,了不起!”辛棄疾讚道。

李問二人雙手合十,向那和尚稽首。

“兩位施主,給和尚化點吃的吧,阿彌陀佛。”

“這是自然,店家,給大師些齋飯,記在我們賬上。”辛棄疾道。

“不,施主,不要齋飯,你們吃的酒肉,挺好的,最對和尚我的胃口。”

李問和辛棄疾吃了一驚,酒肉和尚,這倒是少見,聽他方才的談吐,隨口說出,蘊含哲理,兩人不敢怠慢。

李問起身,施禮道。

“大師如看得起咱們兄弟二人,何不進來共飲一杯?”

和尚笑道。

“妙!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二位施主不是俗人,和尚就與你們喝上一杯。”舉步進屋。

店家看他鞋帽破舊不堪,衲衣上汙漬斑斑,不知穿了多少時日,隱隱有異味遮掩不住,散發出來,如此不拘形跡,本不想讓他進店,但李問和辛棄疾做東的都沒有話說,自然不敢多言,以袖掩鼻,將和尚領到二人桌前。

好酒好肉,那和尚兩眼放光,又道一聲。

“妙!好酒好肉,不虛此行。”搶過一雙筷子,夾起一塊肉,忙不迭送進嘴裡,三下兩下,肉已經滑到咽喉,那和尚使勁一咽,長出一口氣。

“施主別客氣,你們也吃啊。”拿起酒壺,自顧自倒了一杯酒,啜飲起來。

“好酒!”手舞足蹈,神態可掬。

李問神色不動,暗地裡觀察這和尚,心中疑惑,莫非此人乃是絕頂高手,大隱於市,遊戲人間?

方才,李問因想起與忘情的十年之約,剎那失神,卻恰好聽見一聲佛號,心思回覆澄明,見到眼前行為怪異的和尚。

巧合,還是刻意?

辛棄疾卻是豪爽之人,一見和尚嗜酒吃肉的樣子,大為喜歡,叫道。

“店家,再來些好酒好肉,讓大師吃喝盡興!”

和尚毫不客氣,將一大盤肉吃完,又喝了五六杯酒,這才打一個嗝,笑道。

“和尚謝兩位施主饋贈佳餚。”

“大師何須客氣,相逢就是有緣,敢問大師尊號。”

和尚挽起袖子,隨意擦去嘴角的油膩。

“和尚我無名無號,說話七顛八倒,你二人可叫我癲和尚!”

“大師從何未來,到何處去?”李問合十,和辛棄疾走出酒肆。

“隨緣而來,緣散即去。”和尚轉身說。

“二位施主,與前面的大隊人馬不是同一路嗎?”

前面的大隊人馬,李問和辛棄疾一想,登時明白。

“大師,我們認識當中的一個人,她是我們的朋友,但我們跟他們不是同一路人。”

“當中既有你們的朋友,自當知道他們意欲何為。”

“大師,莫非是來探聽消息的?”李問冷笑道。這癲和尚裝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差點騙過自己,原來是山賊同黨。

“探聽消息?不,和尚不需要探聽,他們一路吵著嚷著,早已說的清清楚楚。和尚想知道的,是二位此來的目的。”

李問長劍出鞘,示意辛棄疾退在一邊。一旦確定這和尚乃是山賊同夥,李問就想起剛才的那聲佛號,絕不是巧合,實乃此人刻意所為。

那麼,此人的身手之高,可以想象。

和尚嘻嘻一笑,弓腰將缽盂放在一旁,再站起身,彷彿突然之間變成完全不同的一個人。周身上下,籠罩一層柔和的熒光,寶相莊嚴,手指做出如來拈花的樣子。

李問再無一絲懷疑,若非具有無上神通,此一招式怎能使得如此完滿,渾然天成。

如來拈花,只有迦葉明悟。這和尚,變成了只存在傳說中的迦葉羅漢!

區區一個山寨,怎會有這樣的高手?

來不及細想,大敵當前,李問毫不猶豫,全身真元灌注於劍,雙手高舉長劍,“流雲訣”快若閃電,瞬間欺到和尚身邊,長劍從空中猛劈下來!

大繁至簡!這一劍沒有任何花哨,就是簡單的從上而下,劈!

在傾瀉的瀑布下,在湧動的浪潮中,李問劈了三年!沒有任何力量能強大過自然的力量。

凜冽無匹的劍氣從上落下,眼前縱然有一座山,也要被劈作兩半!

十年苦修,再遇到忘情,李問也有信心,這一劍能摧毀忘情的氣刀!

他聽到一個讚許的笑聲傳來:“獨孤無我的弟子,果然不賴!這一劍你已經窺到武道極致。記住不要對抗自然和天地,而要利用它,融入它,最後,你就是天地,你就是自然。天地不只是萬物之逆旅,光陰也不只是百代之過客。剎那即是永恆,永恆不過剎那。”

心田處,一股和煦的熱力湧入。

“這是什麼?”

“一縷浩然氣,加上一顆慈悲心,你會走得更遠。”

“去鳳凰嶺山寨看看,跟你想的不同。”

“大哥,你在想什麼?”辛棄疾問他,有些好奇李問走神。

李問一怔,發現自己仍坐在酒肆裡,和辛棄疾喝酒吃肉。

“棄疾,那酒肉和尚呢?”

“什麼酒肉和尚,哪來的?”辛棄疾大為好奇。

“沒有一個酒肉和尚和我們一起喝酒,一起吃肉?”

“大哥,從來都只有我們兩個人。”李問一看,桌上果然只有兩個人的酒杯、碗筷。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不可思議之人。”李問道。

“棄疾,今晚我們抄上前去,先到鳳凰嶺,我想去看看那夥山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