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吱吱吱 作品

第31章 Chapter 31+32

 【第三十一章】

 “周時予, 我們以前見過嗎。”

 臥室空寂無聲,讓女人溫和輕柔的詢問尤為突兀。

 周時予這次終於聽清盛穗說話,他看著眼前人臉上寫滿擔憂, 卡頓的思緒遲緩運轉。

 耳鳴聲彷彿有人在耳邊吹氣, 頻率與快要衝破腔壁的劇烈心跳同步,如影隨形。

 凌晨還永動機的興奮大腦彷彿死在夜裡, 如同經年失修的機器,只剩一灘廢銅爛鐵,等待不知多久後的腐爛分解。

 記憶力減退,只依稀記得她不久前在電話裡說, 今晚還要加班。

 大腦無法處理信息,周時予確定眼前愛人不是幻象, 鬆開握住她冰冷的手, 啞聲回答:“......見過的,可能你不記得。”

 症狀只是暫時,以往一兩天就會過去。

 不要嚇到她。

 後背的冷汗浸透衣衫, 周時予身體往後退了退, 目光落在盛穗半跪在他床邊, 抬手掀起被子:

 “地上涼, 來我這裡。”

 窸窣聲響起,黑暗中他疲累的睜不開眼,幾秒後感覺到床榻微微下陷,隨後鼻尖泛起點點清淡的山茶花香, 無聲將人包裹其中。

 “......周時予,你身上好冷, ”身側的盛穗不安分掙動, 抬手掌心貼在他額頭, 語氣滿是擔憂,

 “是哪裡不舒服嗎?還是工作上的事不順心?”

 沒有哪裡不舒服。

 也沒有工作不順心。

 只是過山車般的情緒波動來得毫無徵兆,上一秒還在誇誇其談、下一秒就會陷入無盡空虛,維‘/穩只能依靠藥物,等待下一次不知何時的復發。

 名為“雙相情感障礙”的精神疾病,是周時予在十九歲那年夏季第一次聽說。

 在此之前,他以為只是單純的抑鬱、或是更輕微的階段性情緒低落。

 直到醫生告訴他,他的雙向大概率來自那個男人的遺傳,之前的抑鬱症是誤診,需要住院長期治療。

 轉眼間十年過去。

 “......沒事,有點累而已。”

 黑暗中,周時予將頭靠在盛穗頸間,動用所剩不多的精力回覆:

 “離遠一點,我身上涼。”

 想問她怎麼跑來這裡、路上累不累、今天有沒有好好吃飯。

 想聽她說話。

 想抱抱她。

 相比悲傷,心情用麻木和空白形容更為合適,周時予幾次動過想要抱人入懷的念頭,又因為手實在太冷,最終還是放棄。

 別嚇到她,表現得正常一點。

 實在沒辦法成為正常人,也盡力偽裝成正常人的模樣吧。

 隨後便是柔軟溫熱的身體貼上來。

 是盛穗伸手抱住他,抱人的姿勢生疏笨拙、身高差讓她手臂正好卡在呼吸的胸肺,輕聲道:“累就睡一會吧。”

 因為姿勢角度不對,同樣清瘦的兩人骨頭相互硌著,不可避免都有些難受。

 周時予沒動,盛穗也沒動。

 兩人就以這樣彆扭而親密的姿態,身體無關情‘/’欲地緊緊相貼。

 偌大臥房內,一時安寂無聲。

 周時予清楚盛穗是高敏感性格,不出意外早就察覺到異端,強撐睡意,靜靜等待她的後續追問。

 而盛穗最後只抬手輕拍他後背,話裡笑音淺淺:“我第一次去家裡睡覺那晚,你就是這樣哄我的。”

 周時予記不起那晚細節,被面/下感覺到女人的衣襬捲起,冰冷的手猶豫幾秒,擔心人著涼還是幫她拉下。

 溫暖的人,連衣角都是暖熱;身體像是本能眷戀這份溫熱,手觸上女人清瘦後背,順勢將人摟住懷中。

 呼吸難分彼此,良久,周時予聽見他嘶啞問道:“那晚睡的好嗎。”

 “開始是有些睡不著的,因為我沒在男人家留宿過。”

 感受到回抱,盛穗將頭埋進周時予懷中,臉無意識輕蹭在對方胸膛,彎眉低聲:

 “但你身上好暖和,後來我不知不覺就一覺睡到天亮。”

 周時予的情緒不好。

 就像她會因為飛機餐而心情低落,每個人都有因為小事而難過的時候;盛穗雖然心疼周時予休息不好、卻不認為他突然的心情低落是大事。

 既然他不想說,那她就默默陪伴好了。

 她以為的夫妻之間相互扶持,從來不是一人單方面付出或遷就,而是不夠完美的兩個人,願意為彼此磨合稜角、體貼對方感受。

 過去總是周時予在照顧她。

 男人的懷抱比平時要涼,但沒關係,兩人只要有一個的擁抱溫柔就足夠。

 “周時予,冷也不要推開我呀,”盛穗將男人抱得更緊,溫聲卻堅定地反駁:

 “我身上很暖和,可以給你抱抱。”

 “……”

 落在腰上的手一點點收緊,悄無聲息間,盛穗早從主動抱人、變成被男人整個圈在懷中,肌膚緊緊相貼。

 有一瞬,她甚至覺得平日堅不可摧的周時予,好像驚濤駭浪中不通水性的落水者,抓住哪怕如她一般的枯木,便迫不及待地抱住、恨不能將她嵌進身體。

 “……盛穗。”

 良久過去,沙啞聲響起,盛穗想著這是她進房間後、周時予第一次主動開口,就感覺有微涼的唇附在她嘴角,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像是擔憂將她驚擾,周時予薄唇只蜻蜓點水般一觸即分,發汗的額頭貼著她,沉啞低聲壓抑著太多晦澀難懂的情感:

 “.....我好想你。”

 -

 再次醒來時,時間正好是晚上十點。

 感覺有人在溫柔地輕拍後背,盛穗迷迷糊糊睜眼,下意識抬眸就對上男人目光。

 在臥室頂燈的光線暖黃中,周時予臉上疲態明顯,隔著鏡片也能感受到黑眸較平時黯淡,好在臉色並不像上次熬夜後的慘白。

 見她醒來,男人手指撥去她臉邊碎髮,柔聲道:“晚上打針了嗎。”

 “.....還沒。”

 盛穗昨晚興奮到凌晨才睡著、白天忙碌一天,下班又馬不停蹄趕往機場,舟車勞頓後到酒店、沾床就是卷席而來的睏意。

 要不是周時予提醒,她大概會一覺睡到天亮,明早再匆忙補打長效胰島素。

 她不好意思地碰碰鼻尖,感覺到身旁男人身上散發的溼熱,連冷白膚色都罕見透出點紅,隨口問:

 “你剛才洗澡去了?”

 “......嗯,”四肢不再冰冷的人又抱了抱她,沉默幾秒,再次詢問,

 “你晚上打針了麼,我幫你把手包拿過來。”

 她不是才回答過麼,怎麼又問。

 盛穗以為周時予剛才沒聽清她說話,重複道:“還沒打,我現在去。”

 “好。”

 盛穗起身下床去找手提包,拿著胰島素筆和測血糖儀進浴室,推門就被溼燙的溫度驚到。

 周時予洗完澡也有點時間,當時到底用了多燙的水,怎麼十幾分鍾過去,室溫還這麼高?

 帶著疑惑打完針,盛穗從浴室出來發現臥房沒人,走到外面才發現周時予在餐廳長桌坐著,面前盛裝著各類堅果的精美瓷盤、以及一杯溫熱牛奶。

 再是工作狂,連軸轉的工作都讓人反應明顯遲緩,直到盛穗走近喊人,面對一盤堅果和牛奶久久出神的人才轉身回頭。

 “吃點東西墊肚子,”周時予將瓷盤和玻璃杯推到盛穗面前,手放到桌面下,“空腹容易胃難受。”

 時間太晚,盛穗也沒胃口再吃晚飯,聽話地拿起堅果放進嘴裡,忽地想起什麼:“你不吃飯嗎。”

 周時予今晚格外惜字如金:“剛吃過。”

 “......哦哦好。”

 兩人罕見地面對面沉默,盛穗體諒對方心情不好,卻也的確想不到新話題。

 端起杯子喝牛奶時,桌上手機震動,是梁栩柏發來的消息。

 兩人下午上樓前交換過手機號,盛穗解鎖屏幕。

 【梁栩柏:聽說京北的塔駝峰景色是一絕,明天還有清明節的踏青活動,盛老師帶上週時予一起出來唄】

 盛穗點開梁栩柏發來的風景圖後有些心動,想著心情低落時,出去曬曬太陽也有好處。

 “梁先生邀請我們去爬山,”她放下手機,徵求對面周時予的意見,“難得出來一趟,你想出去看看麼。”

 將女人期待表情收盡眼底,周時予聽著耳邊細響嗡鳴,垂眸看桌下不再打抖的左手,彎唇笑了笑,溫聲答應:

 “想去就去。”

 決定出門後,盛穗給梁栩柏發去肯定答覆,簡單填飽肚子後起身收拾行,早早洗漱上床,準備為明天的出遊養足精神。

 期間周時予手中沉默靠坐在床邊,腿上放著工作平板,從始至終保持相同姿勢。

 屏幕冷光反射在平光鏡片,看不見背後的男人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