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青山 作品

第 183 章 我不做人啦5

 那滿眼控訴的鬼王撂下這句話就消失了,完全不給人解釋的機會。 伸出爾康手的陸沅:“等等……” 靈堂陷入死靜,棺材裡的殷二少都沉默了。 大家都盯著陸沅伸出的那隻手,眼中情緒各異。 陸沅收回了手,心裡也奇怪。 我為什麼會下意識想要挽留一個生氣的鬼王啊。 管家冷笑一聲,雙眼還在她手上的燈籠打轉。 東西到了別人手上是搶不回來的,只能重做一個了,那是他最喜歡的燈籠。 林嬌嬌說:“法師好像跟少夫人關係不錯?” 其實她更想問陸沅說好的力量型玩家怎麼也走魅惑流路線了,難不成這個鬼王的喜好就是這種。 上一個被她強行超度的小翠是個顏控雙性戀,生前就是看中了殷二少的臉才上當的,所以她選中的新郎官是性別不限。 陸沅意簡言駭道:“昨日她不是說過對我一見如故麼。” 玩家們:“……” 那還不是因為他們理解成了你很好吃,哪裡知道一見如故是字面意思,沒有任何深意。 林嬌嬌面露驚訝,她好奇道:“那今天早上你來得那麼晚是真的在跟少夫人聊天啊,那她還挺溫柔的。” 陸沅沒有義務跟她玩問答遊戲,扭頭就離開了。 她打算在雲宅裡到處走走,用過晚膳之後再過來守靈。 這靈還是得守的,事事依靠別人她走不到今天。 林嬌嬌看著她背影遠去,有些小尷尬道:“法師的脾氣還挺獨,還想問問她要不要一塊組隊呢。” 沒人說林嬌嬌的不是,畢竟他們也想知道少夫人究竟是個什麼脾氣。 有一個出頭鳥去試探還不會受到傷害,於他們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有的贊同林嬌嬌的看法,也有的安慰她讓她不要多想,或許人家是榜單上的高玩呢,咱們這位水平跟人家合作就是拖後腿。 如果說著話的時候哪位玩家的語氣不是含著嘲諷的,那將會更加有可信度。 走到這一步誰不是高玩,少在人前裝高冷,誰知道下一個死亡的會是誰。 靈堂裡的放著不少陪葬紙人,有金童玉女,僕從馬伕,各種各樣的的僕從紙人,做工栩栩如生。 只是全都沒有點睛,空白著眼眶,聽著靈堂外活人們的話,臉上的笑意就沒有變過。 諂媚且熱情。 在此情此景中便顯得諷刺起來。 ** 主院裡,雲姜又坐在桌前裡剪小紙人。 鬼丫鬟看著她下刀如飛,咔嚓幾下就剪好了一堆紙人,剪出來的效果也一點都不粗糙。 到最後好像有點膩煩了,操縱著黑氣去剪小紙人,以前她是喜歡自己親自動手的。 雲姜就託著腮看,黑沉沉的雙眼裡一如既往的沒有任何情緒。 在剪子剪開黃紙的咔嚓聲 中, 鬼丫鬟聽見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氣, 而發出聲音的存在正是她身邊的少夫人。 鬼丫鬟:“……” 不得了了,死人也會嘆氣了。 “少夫人是想讓代姑娘過來嗎?”鬼丫鬟輕聲詢問。 雲姜搖搖頭:“還好。” 還好? 那就是不是很想讓她現在就出現,鬼丫鬟就不動了。 “我看少夫人對她頗為看重,那少夫人是因她而嘆氣?”、 雲姜又搖頭:“那道不是。” 她的嘆氣是因為在想一個問題。 成鬼之後會有感情嗎? 當然有,怨恨也是感情中的一種,還是他們力量的主要來源。 沒有感情那就是不堪一擊的遊魂,根本不成氣候,不會像雲姜現在這樣是一方鬼蜮之主。 可是胸腔平靜得出奇,彷彿是空蕩寂靜的荒野。 她能調動力量,讓她成為這一片區域最強的,可是力量的根源不是怨恨。 雲姜抬起一隻手,掌心漸漸浮現一團黑氣,看起來就像是厲鬼的怨氣,散發著結著怨愁的黑。 然後她心念一動,那團黑氣變成灰色的了。 鬼丫鬟看著雲姜掌心的球從一開始的黑色變成紅橙黃綠青藍紫各種顏色轉換,最後變成炫彩奪目的彩虹球。 欣賞夠了彩虹球,鬼丫鬟絞盡腦汁地想了一下她從廚娘那聽來的故事。 她詢問道:“那您對她是什麼看法?” “我不知道。”雲姜把彩虹球團吧團吧,送給目不轉睛的鬼丫鬟玩了。 她本體是十幾歲的紙紮少女,正是對鮮亮顏色感興趣的年紀。 “您也不知道?”鬼丫鬟是紙人,她就更加不知道了。 雲姜直起腰身,想了想,又說:“我覺得她……她很有趣。” 鬼丫鬟說:“那我願意為主人代勞。” 她是由雲姜的血點睛的,是對方賜予她靈魂,能比雲宅裡的其他鬼更加直觀地感受到她的欲.望。 主人覺得有趣的東西,那就竭盡全力讓她留下來。 “算了,那沒意思。”雲姜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差不多要酉時了。” 往外看去,天已經全黑了。 義鎮天黑的快,真正天亮的時間不超過八個小時,大部分時間都沉浸在黑暗中。 飯廳裡的玩家們已經吃過了晚膳,大部分都準備去守靈,有幾個回到住處打算做點別的事情。 大宅裡的僕從正進進出出地收拾殘羹冷炙,陸沅在出門的時候回頭看去,主位上還是空蕩蕩的。 今天的午餐和晚餐少夫人都沒有出現,連帶著管家也沒有出現。 拎上燈籠,她起身出門。 那被一起帶進來的包被她藏了起來,因為裡面有暴露她真實身份的東西,還是慎重為好。 被咬過的玩家本打算去驗證鏡子裡的鬼究竟是誰,卻走路 不穩直接撞上了一個女玩家。 女玩家本來跟隊友正在討論事情,猝不及防一撞差點沒站穩,好歹被隊友及時伸手扶住。 回頭剛想罵就對上一張慘白的臉,說出來的話也就大轉彎了。 “走路不看……你沒事吧?臉色怎麼白成這樣?” “……卐” 一邊喃喃念著,他一邊急匆匆往外跑去,看方向是想回到住處。 在場的人都沒敢喊住他,只看著他離開,心裡認定他大致是廢了。 “昨晚上他房間動靜很大,我還以為挺過去了。” “有聲音嗎?我睡著了完全沒聽見,在這鬼地方誰敢不睡著啊。” “他沒找過糯米嗎?” “找過了,沒找著,廚房都給翻得底朝天。” 一心想解決寒冷的玩家沒有管那些話,踉踉蹌蹌地跑進分配的房間裡一把掀開被子把自己團進去。 他太冷了,骨頭縫裡都結著冰一樣,本能地去尋求溫暖。 床上的被子拱成小山包,肉眼可見地發著抖。 這屋子隔音很一般,在被子裡的人能隱約聽見外面的交談聲。 好像也是幾個玩家在分配任務,他們都不打算坐以待斃,不在屋子裡留一整晚。 今天白天的時候身邊一直都有npC,幾乎沒有收集到什麼有效信息,所以今晚打算出去逛一逛,最好能找到能更換的備用蠟燭。 漸漸的,人聲也消失了,被子裡的人只能聽見自己因為寒冷而發出的磕牙聲。 重生之門的道具不好獲得,擁有治癒功能的道具更加是鳳毛麟角。 他大部分道具已經損耗殆盡,昨夜來的僕從鬼雖然都不強,但奈何數量多,總會有消耗完的時候。 冷到極致,手臂上的傷口都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了。 梳妝檯上被罩著一層布晃了晃,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里緩緩下落,露出鏡面來。 鏡子裡漸漸顯露出一道穿著藍衫的窈窕身影,長髮無風自動。 “砰砰砰,砰砰砰!” 恍惚中,男玩家聽見有人敲門。 他發著抖,咬著被角不敢去理會,可是他卻聽見自己在問:“門外是誰?” 門外的聲音恭敬道:“小的來送熱水,請客人開門。” 熱水?是那種泡著渾身舒坦,骨頭都發熱的熱水嗎? “水?我沒叫人送水” “這是供客人每日洗漱的熱水,人人都有,勞客人開個門,讓小的們把熱水給您抬進去。” “好。” 男玩家猛地捂住嘴,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從答應的開始,他的身體就不少控制地坐了起來,雙腳著地,扶著床柱站直。 掀開被子的時候還對上了爬出鏡子爬了一半卡在中間的鏡 子鬼, 她歪著頭, 像是迷茫地看著人。 他像是看不見對方一樣,徑直朝門口走去,動作如提線木偶般僵硬。 “不,不不,我不要開門……” 顫抖僵硬的手指抽開門閂,門閂落到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吱呀——”門被打開了。 門外沒有光亮,也沒有活人,更沒有熱水,只有幾張青面獠牙的臉。 瀕死前的痛呼聲並不能傳到靈堂處。 此刻,有七位玩家待在靈堂守靈,其中陸沅也包括在內,盤坐在蒲團上,垂著眼覆盤今下午查到的線索們。 桌面上小臂長的白蠟燭散發著幽幽的光芒,也不失為一種蹭光的方法。 夜晚氣溫驟降,玩家們拿了銅盆來燒紙錢取暖。 前殷家本身就是做這個生意的,這東西多的是,燒了還會有僕從來補充。 棺材裡的殷二少估計是撓累了,已經不撓了,靜悄悄的。 夜色又深了不少,閉眼休息了一會的陸沅睜開眼睛,打算出門逛逛。 站起身提著燈籠就要往外走,守在門前的護院問:“客人要去哪?需要小的帶路嗎?” 陸沅眼皮一抬:“不必了,我去小解。” 護院本想再堅持堅持,可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站回了原地,目送她離開。 大宅裡的護院也屬於管家的統管範圍,管家的話不得不聽。 在陸沅走了不久後也有玩家想用這個藉口出去,但是都被拒絕了,還差點引起了爭端。 後來還是林嬌嬌站出來調解,才讓護院站了回門口守著。 不過有一個玩家趁著正亂,拿了桌上的一根蠟燭,從偏廳隱蔽的小窗口溜了出去。 已經走出偏廳的陸沅似有所覺地回頭,寂靜夜色中隱隱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 “只有一個客人。” “管家說過府上的規矩就是不能出來,不然要挨罰。” “她好香啊,比其他客人都香。” 陸沅腳步一頓,站定在了原地。 那悄悄跟隨的摩挲聲們也停住了,只是竊竊私語的聲音不光沒有消停,反而越發大了,還帶著遺憾。 “她帶著燈,我不能靠近。” “燈籠應該不能點著我的吧?” “可那是管家的燈籠,管家又醜又兇,他一個不高興就把我吃了怎麼辦。” 陸沅心念一動,把手上的燈籠收進了系統揹包裡,之前一直拿著就是為了氣管家。 在進入重生之門前,陸沅其實有經常去拳擊館釋放壓力,但是進入重生之門後就不需要花那個冤枉錢了。 npC免費捱打,打壞也不會被系統纏著要賠償。 “誒?她的燈籠沒了!” 驚喜的聲音響起,陸沅猝然回頭,果然看見身後跟著好十幾個紙人鬼。 在陰森的月色下皮膚泛著無機質的慘白,豔紅的嘴唇裡露出鋒利的尖牙。 年齡體態性別各異, 眼眶裡不知道被誰用紅墨水點了睛, 都虎視眈眈地看著這邊。 因為沒有了燈籠,他們越發地靠近了,一眨眼的距離就要飄到跟前突臉。 面朝著他們的陸沅手腕一轉,手掌一握,手中就多了一柄桃木劍。 “等你們好久了,一直跟著。” 握著劍柄挽了個劍花,這是她帶人過本的時候得到的s級道具,之後就成了本命武器般的存在。 三尺三寸無敵,這個技能也是因此覺醒。 本來不應該是劍的,因為拿著長棍子的時候長棍子的末端會散發難以容忍的氣味,第一次戰鬥完像是從旱廁裡逃出來一樣。 陸沅哪裡受得了這個,堅持苦練劍術,給自己幹成高玩。 第一個衝到她眼前的小廝紙人直覺得眼前紅光一閃,視線頓時天旋地轉。 他身形矮小,現在卻能從跟陸沅平視了。 後來他才反應過來,他的頭就已經滾到地上了,被其他紙人蹬了一腳,在地上骨碌碌亂轉。 雲姜到達的時候,就看見這樣的一副場面。 隻身持劍闖鬼群,劍鋒凌厲,果斷乾脆。 頗有一女當關萬夫莫摧的氣勢,縱使紙人們萬般糾纏,也沒有奈何得了她。 劈斬截撩挑鉤刺,端的是英姿颯爽。 雲姜空蕩的胸膛蔓延出奇怪的情緒,她說不出合適的詞彙去形容這種感覺,只能捕捉到一閃而逝的熟悉感。 滿地的紙屑和紙人殘肢,紙人跟其他鬼不太一樣,他們丟了頭還能移動,只是殺傷力不能那麼強罷了。 如果她不一邊打鬼,一邊低聲痛罵的話,像極了話本子裡隻身端了匪窩的女俠客。 “我讓你青天大老爺給我做主,我讓你青天大老爺給我做主!” “再說一遍,原告坐在原告席就行,別跟被告吵起來!我穩贏!非要吵!非要吵!” “我是律所最年輕的合夥人,不是你口中大齡未婚剩女,帶著你的媒婆給我爬!” “我讓你離婚前想偽造夫妻債務拿回當初的彩禮,我讓你離婚前想偽造夫妻債務拿回當初的彩禮!” “離不離!離不離!不離也別讓你老公找人打我!” “抵制黃.賭.毒.從我做起!賭狗.嫖.娼.吸.毒.家暴給我死,全都給我離!!!” 一頓打完,陸沅爽了,連續加班七天的怨氣終於發洩出去了。 長舒一口氣,撩開散下的頭髮露出光潔的額頭,上面沁著一層薄汗。 結果一回頭,就對上了不遠處的少夫人。 雲姜:“……” 陸沅:“……” 好半天,雲姜抬起袖子擋住下巴,輕聲道:“你打了他們,就不能打我了哦。” 陸沅:“……” ** 夜風蕭瑟,捲起了紙片飄了又落下。 遍地的凌亂好像是陸沅凌亂的心,她希望這風能再大 一點,把她狂野的形象從雲姜腦子裡吹走。 可是事違人願,風反而停住了。 陸沅握著手上的桃木劍,她閉了閉眼,輕聲說:“你要是想笑,就直接笑吧。” 丟臉丟到鬼王面前,也是頭一回。 “噗。” 陸沅倏地抬頭,沒想到這鬼王還真笑啊。 “你…” “代姑娘?”雲姜放下袖子,疑惑地跟她對視,沒上胭脂的嘴唇弧度平直,好像剛剛發笑的不是她一樣。 “沒什麼。”陸沅搖搖頭,拿出了燈籠映亮周圍。 人不能總指望鬼王徇私,夜間出門不點燈是符合攻擊判定的。 “這麼晚了少夫人不休息,是要做什麼嗎?” “閒來無事,出來走走。” 沒滋沒味地說了兩句,就又安靜下來了。 雲姜想人是玩家,現在估計是要去找線索,自己在這裡就是莫大的限制。 “代姑娘繼續,我先回去了。”雲姜就打算離開了。 “少夫人等等。”陸沅也不知道為什麼,嘴巴比腦子快就叫住了要走的人影。 “有什麼事嗎?”雲姜果然停下來了,秀麗的眉眼竟有種超脫塵世的純粹。 或許是應景這寒涼夜晚,雲姜穿上了重工刺繡氅衣,下身是鳳尾裙。 寬大的衣袍穿在她身上,挽著繁複髮髻,帶著濃濃的舊時代氣息,鳳尾裙上墜著的小鈴鐺發出清脆響聲。 ——總覺得雲姜看過來的眼神裡寫著期待。 也可能是夜色朦朧,也有可能陸沅剛剛腎上腺素狂飆,迷惑住了大腦得出了這種結論。 陸沅從衣兜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說:“承蒙少夫人款待,我空手上門做客總覺得不好意思……這個小東西送你,希望你能喜歡。” 雲姜目光下落,只見她白淨掌心躺著一根方方正正的黑管子:“這是何物?” 陸沅向雲姜那靠近幾步,說:“這是口紅,就是你經常用的胭脂。是我來之前新買的,還沒用過。” 那是她出差的時候給自己買的小獎勵,種草了許久的顏色,只是一直沒空去買。 剛好回來的時候在免稅店裡看見這個色號,就買下來了。 本來放在包裡的,下午的時候她鬼使神差地拿了出來,放在衣兜裡。 對面的人影忽然不說話了,裙襬微動,鈴鐺輕響,冰涼涼的氣息撲面而來。 有一隻冰涼的手好奇地碰了碰她手心的口紅。 她從沒見過這種東西,所知道的胭脂都是小罐子裡裝著的,或者是一張紅紙。 我這是在玩火啊。陸沅想,但伸出的手很穩,沒有半分顫抖。 收到禮物的話,應該就不會那麼不高興吧? 庭院裡,夜色中,穿著大袖衣裙的女子跟穿著職業裝的女人相對而站。 一個低頭,另一個注視,明明是兩個時代的打扮,卻站在了一起,頗為和諧。 那是新潮與古老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