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青山 作品

第 197 章 拐走仙門小弟子2

 陸緣悚然一驚,抬頭看去,卻看見人的側臉正對著她眼睛。 線條明晰,睫毛纖長,波光流轉間盡是清淺笑意。 竟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大魔化成人的身軀虛虛壓在她身上,身披寬大黑袍,下襬散在雪地上。 一手撐在她耳旁壓在雪地上,另一手正拿著淡青色玉簡。 也是現在才明白那股冷香也不是梅林裡傳來的,而是她身上傳來的。 “你……” 聽見身下人語塞的聲音,黑袍女子往下看去。 就是這一動,陸緣的視線猝不及防就對上了她衣襟處。 往下一看,就是散亂的衣襟,鎖骨線條若隱若現。 陸緣無意冒犯,只掃一眼就差點看見不該看的,臉登時就紅了。 忙念《清靜經》讓自己摒除雜念,平心靜氣。 怪罪怪罪,修行者耳聰目明,真不是自己故意的。 只是那臉蛋比林間紅梅還要紅,《清靜經》好像沒什麼作用一樣。 看了一會,黑袍女子的笑聲傳遍整個梅林,離得近的梅樹撲簌簌落了一地落雪。 “……” 陸緣聽著這明顯是嘲笑的笑聲,便閉上嘴不念了,偏偏身上的人影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也撐著不動。 她只好說:“若是前輩不能動彈,小輩願意扶您起來。” “哦?還有這好事?還是說你們修士都這樣古道熱腸。”雲姜說。 說話的人倒沒有真要她扶起來,翻身落地就變成了皮毛深黑身形龐大的金瞳獸身,小山一樣的身軀趴在一旁,用金燦燦的獸瞳看她。 即便是趴在陸緣面前都將她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中,要是站或蹲,那得是多龐大的存在。 怪不得宗主要用宗門內最大的一座山鎮壓這大魔,光是這本體在凡塵裡滾一遭,幾乎大半個鎮子都要沒了。 黑獸口吐人語,音量不高,莫名透著溫和意味:“你在看什麼?” 獸臉是沒有表情的,可眼睛裡的笑意都要溢出來了,好像見著個活人有多高興一樣。 語氣是風流輕浮了點,倒是不過分,不至於讓人生厭的地步。 陸緣先坐起身,再手撐地面站了起來,朝她恭敬一禮:“叨擾前輩清修是晚輩的不對,給您賠罪。” 姿勢看似稀疏平常,可雲姜知道,要是自己一旦有異動,她腰間的佩劍可就不會客氣了。 這樣一板一眼的模樣還真是少見,見著便宜不佔跟王八蛋有什麼區別? 雲姜缺德的那根筋頓時一抽。 動了動尾巴尖,在雪地上掃出一塊乾淨地面來。 她說:“睡得正酣就被你吵醒,自然是要賠罪,旁人都是拿命來賠的,如今我看你資質甚佳,就免了拿命償還,但你這段時日都要侍奉我,知道我滿意為止。” 陸緣:“……是,多謝前輩。” 剛剛還說輕浮但不過分,果然下結論 還是為時過早了。 該加一個得寸進尺。 不過人是大魔, 也應該如此囂張。 餘光看見那一動一動的尾巴尖, 陸緣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過去。 記得自己仰面躺倒時並沒有摔疼,也沒有及時用上靈力護體,隱約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墊在了後背。 剛剛那柔軟的觸感,該不會是大魔的尾巴吧? 沒等多看幾眼,那尾巴一動,黑獸站了起來,往洞口走去。 油光水滑的皮毛在月光映照下如絲綢般流淌,步履不緊不慢,輕巧無聲,透著矜貴優雅的意味。 因為身形龐大的緣故,折返的時候會路過陸緣,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蓬鬆的尾巴尖蹭到了陸緣手背。 那感覺一閃而逝,還沒來得及捕捉就離開。 散發著強烈的溫暖氣息毛茸茸讓陸緣扶劍的指尖一抖。 前爪踏進洞府門口的時候就原地變成人型,黑袍曳地,長髮垂散。 仙家弟子什麼沒見過,陸緣完成宗門任務下山除魔,出入秘境都經歷過,但還是被這原地變人的場景驚訝一瞬。 第一個想法便是:都說魔生得面目猙獰,煞氣深重,如此看來也不盡然。 月光在她臉側肌膚上蒙上一層溫潤光芒,她捏著玉簡把玩,睫羽微垂,紅唇微勾。 她的手指可真長的,指若削蔥,看似柔弱無骨,纖細修長,但誰都不敢小看那雙玉雕擺件一樣的手。 那小小的玉簡夾在手指尖旋轉,撥弄。 好像那不是會引來山下修士的傳訊玉簡,而是閒暇時解悶的小東西。 把玩了一會,便耐性大失,覺得無趣了。 “還你。”雲姜隨手一拋,確認沒有通知到門派裡的其他修士就罷。 陸緣抬手接住,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不敢妄動:“謝前輩。” 雲姜無所謂擺擺手。 身後傳來一聲咔嚓斷裂的聲音,陸緣悚然一驚,後撤半步手握佩劍隨時防禦。 結果滿眼迷惑地看著一節寒梅枝從身邊越過,飛到了洞內,被一隻手接住。 以寒梅枝為髮釵,雲姜抓了一部分頭髮挽了一個鬆散髮髻,剩下的頭髮垂在肩膀身後,不想去管了。 隨性風流,散漫不羈,竟不覺得形容不端。 初見時便是獸身趴在洞穴中,倒不覺得這洞府有多空曠,現在變成人站在裡面,倒是覺得空曠不已,甚至有些寂寥了。 處理好自己,雲姜才扭頭問眼前的青衫女修,笑問:“築基後期的小弟子,你上小梅山來有什麼事?” 也是她正經起來還真有幾分唬人的氣勢。 陸緣被鎮住了,有些迷茫地問:“小梅山?這不是……”鎮壓大魔的鎮魔山嗎? 上山的時候已經看見了指路碑,不會看錯的。 雲姜好笑反問:“你說這不是小梅山,那這又是什麼地方?” “……”陸緣第一反應就是這大魔 騙她,都說魔擅長哄騙,用語言迷惑涉世未深的修士,達成出逃的目的。 見她不信,雲姜伸手一揮:“你自己看吧。” 洞府不遠處有一石碑,被長年累月的霜雪覆蓋,在今夜終於得見天日。 上面正刻著三個字——小梅山。 陸緣一下子就兩眼瞪大了,有一部分是因為小梅山這三個字,更多的還是因為刻碑的劍意。 劍氣凌厲果斷,拂開霜雪的一瞬間磅礴鋪開,沖刷著陸緣的識海,與神魂產生共鳴,好像是與久別重逢的故友不期而遇。 青衫女修站在雪地上,久久不發一言。 眼前的石碑上一筆一劃都蘊含著大開大合的退煞之氣,一看就是出自劍道大能之手。 只是留下的劍氣就有這樣的威力,那這位大能的實力…… 陸緣忽然不敢去估量了,感覺是一種褻瀆。 身邊傳來一道聲音,問她:“怎麼樣,可信了?” “嗯……”陸緣回神,才驚覺自己的腿腳不自覺往石碑前跑了幾步,礙於凌厲劍氣不敢輕舉妄動。 訕訕收回手,剛剛那迫切的樣子好像很不值錢。 不過為了修煉不寒磣,她一向如此對修煉狂熱。 不說虛的,陸緣看見那石碑上的劍氣時,覺得桎梏隱隱鬆動,找到了結丹的契機了。 話說回來…… 別說普通魔修,有這個石碑在,大魔都不敢靠近這裡,常年居住此處,那退煞之氣跟鈍刀刮骨沒什麼區別。 可看對面女人面容平靜帶笑,不像是日夜遭受折磨的樣子。 萬一人只是本體長得黑而已? 看她用的是靈氣而非含著罪孽的魔氣。 仙門弟子不能以貌取人,長得白的漂亮的殺人無數也不是沒見過,多見少怪多見少怪。 “那敢問前輩是?” 陸緣不由信了三分,再多也不敢了。 頂多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山路,從鎮魔山拐到小梅山上了。 “你這小弟子真是好生無禮,走錯地方不說,還好意思問我是誰?” 雲姜又一揮袖,霜雪重新蒙上了石碑。 她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把石椅,施施然坐下。 重重白雪覆蓋,石碑好像又變成平平無奇的樣子,可陸緣能感受到那劍氣還隱隱存在著,無聲地鎮守山巔。 這對於劍道修煉者來說簡直是不可多得的機緣。 陸緣心裡一陣拍大腿,恨不得親自抄傢伙事把石碑上的霜雪掃乾淨,日日擦洗,焚香沐浴了再過來在石碑面前入定頓悟。 只放在山上無人問津,簡直是暴殄天物! 但還是耐下心思問:“是弟子無禮,還請前輩賜教。” “你切且站近些,站那麼遠怕我吃了你?”雲姜問:“你拜入宗門多少年?” 或許是嫌棄石頭椅子坐得不舒服,雲姜落地化獸,下巴墊在交疊的爪子上,趴在原來的 地方, ??, 枕著自己的毛爪子。 陸緣不明所以,還是答:“六十年,慚愧,弟子還是築基後期。” 雲姜不以為然:“六十年就是築基後期還慚愧?那你們少宗主一百三十歲堆了不少天材地寶才築基應該去跳河,而不是霸著大師兄的位置吃乾飯。” 陸緣:“宗門事務一向由宗主決定,弟子不敢妄言。” 知道她是心志堅定之人,哪怕修為傲視群雄卻因為不是宗主親族而備受冷待,也不感到落寞。 而遭受冷待的原因就因為姓氏,在玄天宗裡,長老都得姓張,不論你之前姓什麼。 若是不改,那便一輩子都是弟子,入不了真正的核心圈。 說正直也不錯,就是太正直了,才會享受不了應當地位。 不過也有可能是她根本不打算在此界多留,何必在俗務上打滾,反而浪費修煉時間。 憑她對她的瞭解,第二個可能性會更加大。 雲姜哼笑一聲,神情戲謔,才對神色不動的陸緣說:“你不是好奇我究竟是什麼身份,還好奇我為什麼知道那麼多?” “也不怕說,我可比你們宗主活得還久,他來了都得朝我喊一句老祖……鎮派神獸聽說過嗎?” 陸緣懵懵點頭:“聽說過,玄天宗內有鎮派神獸,修為高深,數百年前曾出面抵禦魔修,之後便閉關了。” 雲姜點頭,大言不慚就認下了:“對,那就是我。” 陸緣還是有點不太敢信,張了張嘴:“……啊。” 沒敢說宗門內見過鎮派獸的修士都說它長得不甚美觀,三隻眼大腦袋禿尾巴還是灰色皮毛。 就不會是這麼優雅矜貴的模樣,比真正的鎮派獸好看幾百倍。 或許…… 或許前輩閉關後恢復了鼎盛時期的樣子? 問題又繞回來了,雲姜問她:“你上小梅山究竟意欲何為?” 陸緣心想既然這真的是本派前輩,也不是不能說的:“弟子奉命看守鎮魔山中的大魔,竟不慎走錯路,驚擾了前輩修煉。” 沒想到大魔幾個字都快懟到雲姜臉上,她還臉色不帶變的。 好像真的是什麼宗門老前輩那樣,頗為寬和道:“之前便說不治你罪,你也別老惦記這事了。” 可代價不就是侍奉老祖,直到人滿意為止,那跟治罪有什麼區別? 陸緣總覺得哪裡不對,下意識說:“謝前輩寬宏。” 又說:“那前輩有什麼吩咐可否稍晚一些,弟子想下山準備一下。” 雲姜金瞳瞥她:“你不會是想臨陣逃脫吧?” 陸緣臉色一肅,豎起三根手指:“弟子陸緣向天道起誓……” “等等等等……”話未說完,就被打斷。 雲姜滿臉無奈:“我信你,我信你了,用不著起誓,萬一留下心魔遭罪的還是你。” 陸緣滿眼無辜,不解道:“前輩不是擔心 弟子會臨陣逃脫麼?” “……” 雲姜說,“前輩已經感受到你的決心了,別起誓了,乖一點。” 陸緣莫名臉上一熱,很想辯駁她從小就獨立知事,從不做悖逆之舉。 “下山去吧,我信你還會上來。” “謝前輩。” 看著那青衫女修快步下山,雲姜托腮感嘆:“還是這麼好騙啊……” 陸緣沒能聽見這句話,臨下臺階時回頭一眼,便看見洞府前多了一道修長身影,髮間紅梅映襯。 一身披黑袍人影在洞府前看雲端深處茫茫大雪,金瞳映雪,無端落寞。 對方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回望過來。 陸緣差點沉入一片金海,連忙收回視線,走進風雪之中。 走出幾步路,這風雪卻停了,周圍靜謐無聲,僅剩縹緲雲霧在山間環繞。 回首遙望山門,似乎知道是誰為她停的風雪。 踩著石階向下,繼續往下走去。 ** 循著來時的山路下到山下,陸緣走出大陣的那一刻,小梅山再次下起了雪。 白霧皚皚,清冷威嚴。 她沒來得及去欣賞小梅山下雪的美景,連忙走到石碑旁拂開落雪。 上面的“鎮魔山”三個大字清晰呈現在眼前,看的陸緣久久沒有動。 倒不是因為被宗主的劍氣傾倒,跟山巔上的“小梅山”石碑比起來就是天差地別,而是罕見地生出羞惱的情緒。 這還用想? 花言巧語的大魔,果然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