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脂焚椒 作品

29. 第二十九章 信任與肯定

雍都的春,總是一閃而過。




前幾日空氣裡還是透骨的寒意,今天竟連風都變成暖的了。




直到走出蕙心宮,小嬰兒枕在手臂上那柔軟又脆弱的感覺,依舊沒有散去。




而謝不逢閉上眼彷彿就能……想起文清辭湊近的感覺,以及嗅到那股熟悉的苦香。




一陣暖風吹來,撩起了少年烏黑微卷的長髮。




謝不逢下意識向身旁看去。




確定月白色的身影仍在那裡後,他終於想起抬手,將長髮撩至耳後。




直到這時少年終於意識到。




自己的唇邊,不知何時漾出了一抹陌生的淺淺笑意。




*




衛朝的首都雍都位於北方,按照常理來說,殷川大運河是修不到這裡的。




但是十餘年前,謝釗臨硬是讓大運河延長一段並繞了個小彎,修到了雍都郊外,與繞城而過的雍水相連,以彰皇城之威。




這一段耗資無數,工期也因此延後了好幾個月。




兩個月後,南巡的日子到了。




文清辭果然如那天蘭妃說的那樣,隨聖駕一道而行。




穿書之後,文清辭還沒出過這麼遠的門。




因而一路上,他便忍不住四處多看了幾眼。




雍都城郊的渡口,早在前幾夜就擠滿了人。




上回封禪,莊嚴肅穆。




官道兩邊甚至還拉起了厚厚的帷帳,尋常百姓難以接近。




但這一回卻完全不同了。




當今聖上有賢德之名,在大多數人眼中,他平素的為人處事也很親民。




殷川大運河是謝釗臨登基以來建立的功業之一,當初修建時便說是要“連通南北、與民方便”。




因此這一回,皇家特意沒有在渡口撐帷帳,專程與民同樂。




聞訊周遭百姓全趕了過來,所有人都想借此機會一睹聖上還有宮中貴人的相貌。




“……文先生該上船了。”小太監輕聲在馬車外說。




“好。”話音落下,就見一隻纖長又有些蒼白的手,緩緩從內撩開了車簾。




文清辭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緩步向渡口而去。




隨天子出巡是一件無比隆重的事,好幾周之前,宮裡便派人來為他量體裁製了一件禮服。




這身禮服仍是月白色的,但材質卻和文清辭常穿的不同。




甫一走出馬車,緞面的禮服便泛起了冷光。




將文清辭原本就精緻清冷的五官,襯得更少了幾分人間煙火味。




哪怕他唇角帶笑,仍顯冰冷疏離。




遠處圍觀的人群都安靜了幾分,不知是誰先起的頭,忽然有人將手中的花束拋了過來。




——文清辭雖惡名在外,但他對這些百姓而言,更像是一個活在話本上的人物。




看到這宛如神祇降世的樣子,他們瞬間將那些事拋到了腦後。




這是什麼意思?




文清辭自己倒是先蒙了。




雖然說是“親民”,但從馬車到渡口的路也就七八步而已。




不過轉瞬,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眾人的眼前。




文清辭上船後,便不再多想渡口的事,然而早他幾步上去的謝不逢遠遠看到這一幕,卻不由自主地蹙緊了眉。




少年的心中隱約有些不爽。




……




此次南巡,共啟用巨型畫舫六十艘整。




身為翰林的文清辭,登的自然是最大的那一艘。




不過文清辭本質來說,只是皇帝的私人秘書,平常更不用上朝和參加正經國事商議。




上船之後,他便暫時清閒了起來。




簡單在船上逛了一圈,文清辭就回房間去看醫書,直到晚宴時才出來。




按照殷川大運河最大通航限度建的畫舫,單一間宴會廳,便可容納百人之多。




內裡雕樑畫棟,好不精美。




文清辭坐下還沒來得及細看周圍,宴席便開始了。




“……此次南巡,二殿下真是費了心思,一路安排妥當,老臣也自愧不如啊。”




“正是!”另有一個人附和道,“殿下心思細膩,遠勝同齡人!”




身為二皇子的謝觀止,怎麼說都和謝不逢不一樣,皇帝不能真的完全不給他“正事”做。




於是這次南巡中,謝觀止便也擔負起了一部分的工作。




宴上,有臣子用頗為誇張的語氣讚揚著謝觀止。




文清辭一邊飲茶,一邊將視線落在了皇帝身上。




他看到,聽到了臣子的話後,謝釗臨也頗為欣慰地點了個頭。




看上去與任何一個對兒子抱有期望的父親沒什麼兩樣。




見皇帝的心情似乎不錯,方才那個大臣又說:“二殿下能力出眾,假以時日在六部之間輪轉一番,定能——”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巨大的畫舫忽然晃了一下,後面的話也被顛簸擋了回去。




年歲略高的大臣,過了好半晌才穩住身形。




“能……呃。”




他剛想繼續說下去,卻見皇帝不知道何時已經轉身,與他身邊的人交談了起來。




顯然,謝釗臨沒有興趣等他太久。




那個大臣只好作罷,重新將後面的話,咽回了肚子裡。




方才發生的一切,看上去都很自然。




可是在皇帝身邊混了這麼久的文清辭,卻一眼就看出了不對勁來。




——謝釗臨的手指,正在膝蓋上緩緩輕點著。




這是他平常頭痛或者不耐煩時才會做的小動作。




方才那個大臣,正在暗示謝釗臨,到給謝觀止一些實權的時候了。




歷朝歷代,就沒幾個皇帝到了謝釗臨這個年紀,還不立太子的。




朝臣不好催得太明顯,只能這樣隱晦提醒。




而皇帝也裝作沒聽出弦外之音似的,將這件事又推了出去。




河水輕搖,浪聲不息。




有了聲音陪襯,宴會從開始便不冷清。




一排穿著青衫的宮女,端著薄薄的蓮花狀深瓷盤走了上來,跪在了桌案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