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也 作品

78. 第 78 章 瘋魔吻你,是我罪名

漆司異那些回覆是在飛機落地那會兒打上去的。

他那時坐在候機室裡等轉運的行李。閒得慌,就把電影節上有施今倪鏡頭的回放看了一遍。

彼時的施今倪穿著一身黑色西裝,在和戛納裁判之一拍合照。

她本來就是很有攻擊性的明豔濃顏長相,化妝後將這份五官的美豔放大。又自帶清冷疏離的氣質,矛盾衝突感豔殺四方。

看到她拿獎,漆司異心情還挺愉悅。

倒完時差的第二天,手機裡就收到了施今倪對這件事發表的態度:【遠離網絡,求求你,戀愛腦很光榮嗎?】

“……”

看吧,女人就是這麼難懂。

她總嫌他不愛說明白,真等他往外說得一清二楚了,她又嫌他丟人。

施今倪在大三那年重新活躍在網絡上,但是是以動漫導演的身份,挾她自己準備了一年半的學生作品復出。

娛樂圈是個看似光鮮亮麗的工作崗位,漂亮的女明星來來往往。她不再是小花裡的第一,卻是內娛沒有替代品的唯一。

這幾年,很多事情都有些脫離漆司異的控制。

之前的陪讀計劃被生意上的事情耽擱,導致兩年多還一直停在國內這邊的公司沒能過去,兩個人只能趁假期互相抽空來回飛。

他倆說像談異國戀又不太像,畢竟都領證這麼久了。

這年的跨年夜前夕,周陌給他安排了一個商壇青年企業家的訪談,沒想到最後會有關於私人生活的問題。

因為大家都熟知施今倪的存在,也自然對漆司異有所誤解。

漆司異的脾氣其實很差,自小就超乎常人的高智商,又生了一副好皮囊,家境優異,很多時候就缺乏普通人會有的同理心。

自傲狂妄是常態,漠然和不耐煩更是常態。

平時的壞情緒都靠施今倪壓著。

她很會哄他,性格又溫和。從他們認識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相處模式,彼此都很習慣。

但漆域高層那些主管在工作上是直接和漆司異對接的,知道他手段多狠厲,沒人敢嘻嘻哈哈地在公司和他這種開玩笑。

可是,就像網上那些人說的那樣:愛老婆的男人壞不到哪兒去。

外人眼裡的漆司異就算時常冷臉,凌厲難馭,卻也都對他有那份所謂的“戀愛腦”濾鏡。

比如此刻的記者,她是當年施今倪的粉絲後援會會長之一。難得抓住了這個訪談機會,近距離觀察“姐夫”。

“漆總英年有為,是亞洲各大商會中最年輕的青年成員。事業有成,家庭美滿,很難想象您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漆司異懶散地靠在沙發背上,無意識地轉動著無名指上的婚戒,思忖了幾秒:“也有很多煩惱。”

小記者冒昧一問:“是…關於漆總太太的嗎?”

他點頭,不疾不徐地舉例子:“施小姐總是忘記給我早安吻,她不愛喝我熬的枸杞湯。”

“在我的跑車頂上貼貓耳朵,上週感恩節假期沒回國陪我去釣魚跑山。”

“不讓我送她回學校,還和其他男生一起打籃球。”

記者:“……”

打擾了。

訪談做完後,周陌本來是要過來接他的。但是打通電話後才得知漆司異不在公司了,接下來幾天也不會回來。

旁邊的顧逢樂按捺不住搶過電話,問他:“哥!明天跨年夜了,你不回家去哪啊,你跨年夜到底要怎麼過?”

漆司異懶洋洋地掛斷,語氣淡定地真像個追星族:“去看我家女明星施同學。”

那天飛機落地洛杉磯國際機場的時候是下午三點多,他在飛機上睡過,精神正好。把車開到加州藝術學院的校門外面,人就靠在車門那刷了刷施今倪的ig賬號。

她這幾年過得自由自在,動態也完全是個大學生的狀態。

偶爾曬曬逛街買的卡片小禮物,曬曬和小組成員們一起做pre的照片……大一那年,漆司異也不請自來過,接她放學,還被一些不明事實的同學誤以為是她的乾爹。

說來也有點好玩。

同齡人在接孩子放學,他在接老婆放學。

這回大概是有些意外,施今倪遠遠地看見他那輛車,走近了才敢認。

她揹著個lv的馬鞍包,裡面裝著沉沉的ipad,卻不管不顧地有些激動地跳著撲上來:“你不是說沒空過來嗎?”

漆司異低頭親過來,嘴巴里那顆青提味的糖順勢喂到她嘴裡:“想起來要陪你跨年。”

施今倪舌尖是甜的,像把小刷子般濃密的黑睫往上掀,止不住的開心:“跨年想怎麼過?”

他當晚給的答案是:在她身體裡過。

洛杉磯的跨年夜雖然比不上紐約熱鬧,但西海岸最大型的新年倒數活動也很壯觀。

施今倪住的公寓就在市中心,28樓的落地窗那能看見廣場上從傍晚就開始陸陸續續有人集合。煙花放起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喊“happynewyear”。

有雨滴敲在玻璃窗上,細細密密的雨聲並不嘈雜。

施今倪這三年總算切身體會了加州的天氣。她窩在漆司異的懷裡看一部老電影,被折騰得懨懨無神。

像只困春的貓,比家裡那隻薄荷看上去還懶。

“想吃車仔麵……”她顛三倒四地閒聊,打哈欠,“本來我打算寒假回國找你的,但是奶奶讓我去柏林陪她。”

“樂樂的婚禮是定在春節嗎?周陌家裡的事情處理好沒有啊,家境差點倒是不要緊,周陌人很上進,只要沒有那些拖後腿的親戚,他會和樂樂過得很好的……你不要總是以長輩口吻去兇她,好好和她聊。”

“……”

漆司異漫不經心地應,手掌摸到她頸側的溫度,微微蹙眉:“有點發熱。”

“我不會得流感了吧?忘記告訴你,最近加州流感很嚴重。”施今倪聲音含著倦勁,迷糊中又想著先推遠他,“你快去吃個藥預防一下。”

他給她測了體溫,確認是在發著低燒,給她先餵了退燒藥。她身體體質這兩年沒人在身邊陪著,纖瘦又弱。

流感在別人身上是小病小疼,在她身上就能要小半條命。

施今倪那會兒被弄得都快要睡著了,吃藥嫌苦。又吃到他手指抵過來的糖,才小聲說了兩個字。

漆司異沒聽清,俯下身湊近。

她燒傻了,說“謝謝”。他氣笑,捏了捏她軟嫩的臉頰:“看清我是誰了嗎?”

沒得到回答,她困到只能勾著他手指,怕他中途走了似的。

本來白天還有帶她出門去玩的計劃,但她這麼一燒,漆司異只能在家裡陪著她。翻了翻她書架上的書,是本茨威格的小說。

他看了幾頁,才發覺這本書是施今倪從他書房裡帶過來的,這上面還有他大一時候讀完摘抄的語錄———

\youdidnotseduceme,deceiveme,seduceme.itwasiwhopushedmyselftowardsyou,threwmyselfintoyourarms,andplungedheadlongintomyfate.”

(你並沒有勾引我,欺騙我,引誘我。是我自己擠到你的跟前,撲到你的懷裡,一頭栽進我的命運之中。)

因為看見這本書,讓他驀地想到很多年前,那個有些混亂倉促的青春期。

在國內高三沒讀完,他被漆老爺子送回了美國。

開學的那幾個月,他過得有些渾沌,每天都是菸酒作伴,和這邊的狐朋狗友們醉在重金屬的迪吧夜店。

沒有人覺得哪裡有不對勁。

漆司異從來不是循規蹈矩的人,他以前也吃喝玩樂,如今也是一樣。

直到酗酒過度,差點因一次意外失血過量被救護車拉走。躺在病床上,被數不清的同學朋友來探望。

病房很吵鬧,到夜晚才安靜下來。

漆司異壓抑了大半年的事情,沒和任何人提過的一段感情,就這麼在睡夢裡強硬地湧入腦海裡。

他睡不好的時候不會做夢,在醫院的這幾天卻頻繁夢到一些片段。

一個漂亮只會對他說好話的女生,看上去很愛他的女生,在那個雨夜對他說結束的女生。

很多時候,漆司異都接受施今倪不喜歡他的事實。

他細數自己的缺點有很多,習慣了黑暗的日子,習慣了爾虞我詐和互相防備。性格也並不好,在燈紅酒綠裡很俗氣地活著,內心深處是暴虐、輕蔑、陰暗。

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不會是她喜歡的那種人。

但極其偶爾的時刻,他也產生一些錯覺。

施今倪應該是喜歡他的。

她會在差點摔跤之前,緊張得先鬆開他的手,怕連累他一起摔。會在無意識的時候看著他眼都不眨一下,會擔心他、會真情實感地想讓他開心。

不動真心的人騙技沒這麼高超,不至於換走他的真心。

他有過機會抽身而退,卻一頭栽進這份命運裡,甘願跌進一個深淵。

也無比明白倘若她確實是喜歡他,那也沒有多喜歡。這份喜歡不是最重要的,會為了鍾析讓步,也會為了她的權衡利弊讓步。

不夠喜歡,就是不喜歡。

鍾析是她不喜歡自己的原因之一,漆老爺子也是。那麼,他想讓她回來只有讓這些絆腳石消失。

大三那年的寒假,漆司異戒掉了酒癮。開始著手建立自己的商業帝國之前,他瞞著老爺子偷偷回了一次國。

那年施今倪正是紅黑熱度最高的時候,有粉絲在各大國際機場為她投屏十分鐘。

漆司異大概是這群年輕人裡唯一一個刻意不去看她、不關注她新聞的人。

那年回國真的不知道該去哪,動靜大點就怕打草驚蛇,引來漆家人的關注。動靜不大,又不可能憑自己見到施今倪。

她那年紅氣養人,靈氣逼人,一個商場的活動都裡三層外三層地被粉絲緊緊圍得水洩不通。

漆司異總算遠遠地看到她一眼,聽見那些散粉在外面聊她戀情八卦又有些自嘲。

只有他還停在原地忘不掉,得不到。

漆司異那時想的是恨比愛長久。

但後來真遇上了,他又發覺自己不擅長對她狠心,這點不太好。

他不太會愛人,也不會恨人。於是也懶得花時間去想她到底能不能愛他,愛不愛有什麼關係,把她留在身邊就行了。

施今倪聽他聊起這些,客觀地說他把他自己想得太壞了:“之前我故意冷落你,你不是還放我走了嘛。”

“你說你是去散心旅遊。”

“我騙你的啊,你也知道我當時就是想和你分手。”

“不是沒分?你說了不算。”他給施今倪最大的自由限度,可以跑遠,但還是得回來。

她聽得不對勁,試探底線:“你這話是不是就是說:我可以出軌,只要會回家就行?”

漆司異掰正她臉,正兒八經地回答:“哪個不要命的敢勾引你出軌?”

“……”

施今倪總說他運氣好,他後來承認了。

運氣好才能娶到她,否則人生這幾十年,真的會很孤獨。

大四的暑假,施今倪做了一場關於胃切除的手術,縫縫補補灌湯灌藥的身體算是經歷了九死一生。

那段術後觀察期的時間門,漆司異推掉了所有能推開的工作,全程陪護在醫院,左手的腕骨間門也因此多了一處紋身。

施今倪問他那起伏的青黑色線條是什麼意思,他讓她自己想。出院前一晚,他被磨得沒辦法,才說那是她手術後那晚的心電圖。

她那晚意識昏沉,根本不知道漆司異在手術室外面等的那幾個小時有多無力後怕。

“我有一個秘密想告訴你。”她醒來之後,很沒良心地笑。說,“你記不記得結婚那天,有個男生跟你說我暗戀你很多年?我是真的在很久之前就喜歡過你啊……好不容易追到手了,才不捨得死這麼快。”

她經此一遭,知道病痛有多可怕,可以隨時掠奪一個人的時間。怕沒機會講,所以才什麼都說。

漆司異聽得一言不發,垂眸看著她。

“漆司異,你很難過是不是?”

施今倪摸到他眼尾的溼潤,望見他熬了兩個晚上血絲通紅的眼。漆司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這麼看著她。

他們總說他冷血,薄情。

可只有她擁有他所有的情感,愛和憤,喜與悲。只有她能說漆司異很好追,也很好哄。

施今倪很用力地才從有些悲澀的情緒裡扯出一個笑臉,勾勾他手指:“我們扯平了,換你很愛很愛我。”

出院回家裡的路上,司機開車前挑了一號公路那條海岸路。遠處是一望無際的海,夕陽下的雲朵懸在山頂上,一片片紫色的彩霞如曝金光。

施今倪隨手指了一片地方:“這裡有點像杏嶺區的那座槐山,以後我就埋那吧。”

漆司異並不避諱聊這些,隨口道:“那要找個向陽的方向,我不喜歡太暗。”

聽他亂接腔,她笑著問:“那請問漆司異同學,你的墓碑上打算寫什麼墓誌銘?”

車裡在放一首老粵語歌。漆司異借花獻佛,隨意跟著歌詞諏了幾句:“傾國傾城,是你大名。瘋魔吻你,是我罪名。”

他還有很多話想講。但好在,他們的一生還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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