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玉羽 作品

182.失望 關心則亂。

兩人這一路除了更衣幾乎片刻未停,如今渾身都是土和汗,臉上佈滿一道又一道的黑印子,都快看不出人樣了。

胤礽被太監扶下馬後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是木的,疼痛過度,竟已經到了沒有知覺的程度。

但他仍記得自己必須儘快去見駕,汗阿瑪正等著他。

所以他強撐著吩咐太監:“立刻去備水和衣裳,孤要沐浴更衣。”

這原是沒什麼問題的,御前見駕,豈能儀容不整?

可,問題在於彼時玄燁一聽說太子到了,已經強撐著身子靠坐起來,正頭暈目眩地等著見兒子,心焦期盼,生怕來不及交代後事便倒下了。

結果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影。

顧問行見狀連忙出去打聽,回來後面色卻略顯尷尬:“萬歲,太子爺正在沐浴……”

顧問行說完,見皇上瞬間黑了臉,心裡也很是無奈。

你說這太子也是,都這個時候了,十萬火急,還講究這些規矩做什麼?

皇上是你的親阿瑪,還能計較你跑了一天馬儀容不整嗎?

何況儀容越是不整,才越顯得心誠啊!

顧問行見皇上捂著額頭打晃,連忙上前扶他躺下:“萬歲您別急,許是太子爺疾行了一日塵土滿面,怕有礙龍體,這才趕緊去沐浴更衣的。”

玄燁聞言緩了緩怒氣,想想也是,兒子收到消息這麼快就到了,一路上肯定是片刻未停——這麼一想心裡又舒服點兒了,但還是生氣。

他有氣無力道:“朕再眯會兒,太子來了你叫朕起來。”

“是。”


這個……

沈菡想想太子的性格,憑著良心說了句:“太子為人素來端方恭謹,你吧……從小教育孩子們又慣愛說‘君子正衣冠’那一套。”

不是什麼“禮義之始,在於正衣冠”,就是“君子正衣冠,尊其瞻視,方能使人望而畏之”等等。

從孩子們懂事起,各種教育理論就沒停過。

特別是對著太子,這種說教更多,所以真不怪太子把規矩禮儀刻進了骨子裡。

沈菡聽胤禛說過,太子每次打完馬球的第一件事,就是火速趕回無逸齋洗澡換衣服。

玄燁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人在垂死之時,即便是平時再強大的人,心態也免不了變脆弱,一點小事都會放大去看待。

更何況……

玄燁的語氣頗為低落:“人若是真的焦心急切,是絕不會有心思顧慮這些的。所謂關心則亂,若是見到皇父重病待死,還無任何慌亂,只想著繁文縟節。這其中的關心,又有幾分是真的呢?”

玄燁側頭看向沈菡——

她的頭髮因為連日悶在車裡趕路,已經被汗水浸得不成樣子,同樣泛著厚厚的一層油光。

她進來前可能連臉都沒來得及擦一把。

素面朝天,雙目紅腫,眼下泛青,整張臉黯淡無光。

她身上的氣味也並不好聞,帶著馬車中的悶氣,路上的塵土氣,數日的汗氣,混雜成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

可玄燁此時卻覺得這簡直是這世上最好聞的氣息。

這不免又讓他想起當時胤礽見到他時,面上複雜的神情。

那其中確實有關心,有擔憂,也有恐懼和不安。

但玄燁也看到了胤礽眼中急速劃過的那一絲喜意……非常隱晦,可能連太子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他不會看錯。

更別提胤礽身邊的僕從,那掩飾不住的激動之色,令他憤怒不已。

太子見到皇父病重,竟只有寥寥幾句關懷之語,還都帶著官面文章一樣的生疏和客氣。

玄燁當時不但沒有感覺到一絲的安慰和振奮,反而越發的齒寒心冷。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疲憊地抱住沈菡:“算了,他還小。許是等到他為人父母,就能明白什麼叫做孝道了吧。”

……

只是事情哪裡會如想得這般容易。

御帳仍在戒嚴,除了沈菡,連太子都不知曉玄燁已經好轉,只當皇上仍處於垂死的狀態。

而太子的出現,便如一盞明燈,讓那些想要撲火的飛蛾有了方向……

玄燁聽完手下的奏報,冷笑一聲對沈菡道:“你瞧,朕還沒死呢,已經有這麼多人迫不及待地要去向“新君”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