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昀 作品

51 第 51 章 分家

 除夕在即, 延齡堂內外裝飾得富麗堂皇,廊廡下掛滿了綴著花穗的羊角宮燈,燈面繡著精緻的圖案, 夜風習習,波光湧動,夫婦二人披著一身光暈跨入堂屋。 

 屋內的人不約而同站起了身, 各色目光打量過來, 有尷尬的,有討好的, 還有些複雜難辨。 

 沈瑤熟視無睹,徑直衝坐在羅漢床上的老太太奔去,“母親。”嗓音清脆又喜悅。 

 老太太形容明顯蒼老不少, 對上她的目光,酸氣倒入眼眶, 抬手握住她, 難過的說不出話來。 

 一是難過沈瑤被苛待, 二是難過以謝欽的性子事情難以收場。 

 她壓住情緒將沈瑤往懷裡一拉,“回來了就好。”隨後抬眸看了一眼小兒子, 謝欽穿著甚是尋常,衣裳革帶上甚至連花紋都不見, 恭敬地朝她行禮。 

 老太太臉色黯淡,啞聲道, “用膳吧。” 

 謝欽與沈瑤一左一右攙著老人家入席,沈瑤坐在老太太右邊,太另一面坐,管事嬤嬤張羅小廝丫鬟上菜, 屋子裡靜若無人,只有細微的瓷器安放的碰撞聲,個個呼吸都壓得很低,生怕驚擾了什麼人。 

 大夫人掐著一手心的汗,悄悄瞥了一眼謝欽,謝欽臉色冷冷清清辨不出喜怒,看起來與平日沒什麼不同,雖說那日的事不地道,不過沈瑤不是沒事麼,不僅沒事甚至還立了個功,被聖上封了一品夫人,夫婦二人風頭無二,想必無暇計較那事,大夫人心神定了幾分,只是到底心虛,謝欽抬起眼時,嚇得她脖子一縮。 

 大老爺發覺妻子失態朝她凝視一眼,示意她別露出馬腳,大夫人暗吸一口氣,壓了壓心頭的懼駭,聽到上首老太太說動筷子,這才拾起銀箸,捧著飯碗心不在焉吃起來。 

 二夫人比她好不了多少,憂懼被抑在眼眶,幾番想強顏歡笑擠出幾句奉承的話,嗓子卻黏住似的怎麼開不了口。 

 她那日也是一時糊塗,擔心殃及自己這一房的性命,沒能攔住沈瑤,沈瑤離開不久,她便後悔起來,著人去追,可惜沒追上,這幾日的心情真是難以形容,希望謝欽贏,保住謝家富貴,又害怕他贏了無法面對沈瑤。 

 二夫人算是嚐到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苦楚。 

 再看那沈瑤滿面紅光,二夫人不由露出豔羨,以前謝欽上頭還有皇帝與太子壓著,如今獨攬大權,別說往後十年,怕是二十年內,朝堂是謝欽說了算,沈瑤真是好命。 

 二夫人重重掐了掐大腿側,悔不當初。 

 上桌坐著府上幾位長輩,其餘晚輩都聚在兩側,隔著珠簾人影重重,鴉雀無聲,就連平日頑皮的孩子大約也察覺到氣氛不對,乖巧地不哭不鬧。 

 一頓飯吃得格外壓抑。 

 唯獨沈瑤吃得津津有味,謝欽時不時替她剝蝦,就連一塊魚肉都要去了刺才遞到她碗裡,眾人瞧見了,心裡越發不是滋味,謝欽如此看重沈瑤,也就意味著那日的事無法善了。 

 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老太太心情不好,吃了幾口燕窩粥便擱下了筷子,眾人也跟著停筷,沈瑤見狀輕聲勸道, 

 “母親想喝什麼湯,媳婦給您盛。” 

 老太太神色勉強,“你別管我,快些吃飽。” 

 好不容易等所有人放了筷子,老太太挪去羅漢床上坐著,二夫人連忙褪去手鐲欲伺候老人家漱口,三夫人跟在二夫人身後,看著她麻溜又幹練,有些手足無措,不知從何處著手。 

 就連平日從不獻殷勤的大夫人也硬著頭皮挽起袖子要去給老太太端茶。 

 老太太誰也沒理,揮退三人,只讓身邊人伺候。 

 三位妯娌尷尬地站在一旁,臉上有些掛不住。 

 下人撤下桌案,依著老太太的意思,在羅漢床兩側擺下圈椅高几與錦杌。 

 眾人看這架勢,便知有事,晚輩們三三兩兩邁著遲疑的步子站在下方。 

 老太太指了指右下首,與沈瑤道,“坐。”隨後掃了一眼其餘人,語氣明顯硬邦邦的, 

 “別杵著了,都坐吧。” 

 沈瑤抹了抹嘴,被謝欽牽著上前來,挨著老太太,其餘人依次落座。 

 最後錦杌不夠,謝京這一輩的人全部站在窗下。 

 就連平日極少露面的庶子庶女也都擠進來,烏泱泱的一群人,氣氛嚴肅。 

 大家靜靜等著老太太漱口喝茶,嬤嬤在老人家腰間安了一個軟枕,等收拾停當了,老太太盤腿端坐上方,目光先落在謝欽身上, 

 “欽兒,朝中可安定了?” 

 謝欽答道,“陛下已渡過危險,暫時無性命之憂,在奉天殿將養,兒給太子定了幾位肱骨,每日輪番去東宮授課,陛下極是滿意,後宮是太子生母陳貴妃娘娘做主,一切井然,至於朝中,” 

 謝欽語氣頓了一下,“怕還需一段時日才能徹底平復。” 

 老太太明白了,除了呂家戚家譚家這樣的罪魁,其餘大臣說是參與謀反也沒有,說是毫無干係也不盡然,真要查抄起來尚需時日,必定是要動盪一番的,說來說去,這個年是過不好了。 

 大老爺與二老爺兄弟不禁默默揩了一把汗,幸在謝欽是自家兄弟,保住榮華富貴,若是換個人家,今日指不定無法安生坐在這裡用膳,就拿這幾日來說,謝府門庭快要被踏破,每日都有各路人來送禮請託。 

 大老爺兄弟原想趁機得些好處,風光風光,可惜謝府上下皆由平陵給掌控,閉門謝戶,不給他們鑽空子的機會。 

 老太太想起沈家日日遣人上門,尋思著問沈瑤, 

 “沈家呢,你打算怎麼辦?” 

 沈瑤眉目垂下來,“該怎麼樣便怎麼樣。” 

 這是不打算保住沈家。 

 大老爺心猛地一抽,詫異地看著沈瑤,目光很快又挪向謝欽,如果連沈家都不保,意味著其餘黨羽更沒機會,看來六弟這次是打算徹底肅清朝野。 

 他想起寧家百般託人說情,就連自己幾位親家也悄悄遞了消息來,希望大老爺在謝欽面前說上兩句話,大老爺一面害怕謝欽不近人情,一面又忍不住想試一試,心口跟滾岩漿似的, 

 “六弟啊,那寧家呢,寧老太爺是當朝帝師,寧家與太子牽扯不深,我聽說那六娘子更是捨命救了皇后,是否能從輕發落?” 

 寧家所有男丁被關在錦衣衛,女眷由官兵看著不許出入,唯獨一個寧英九死一生,還在坤寧宮養著。 

 謝欽慢慢抬起眼,幽深的眸子如寒潭一般,陰冷又銳利, 

 “兄長自身難保,怎麼還有功夫管寧家?” 

 大老爺心登時一涼,額頭一層冷汗緩緩滑了下來,僵著聲問,“六弟何意啊....”他可什麼都沒做。 

 謝欽這語氣明顯不對,一副秋後算賬的模樣。 

 該來的還是來了。 

 二夫人膝蓋一軟,朝老太太跪了下來,先一步帶著哭腔開了口, 

 “母親,那日媳婦忙著張羅人進地窖避禍,一時沒注意那些混賬東西說什麼,等六弟妹離開了,媳婦才曉得,連忙遣人去門口追,卻還是遲了一步,兒媳也不推脫,您老人家儘管罰兒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