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也是故鄉

    如今寶瓶洲南方,都已紛紛復國或是立國,百廢待興,那邊確實有很多的機會。竹枝派不是不可以搬遷,他們一眾練氣士,帶著歷代祖師爺的神主,一同南遷,但那終究是被逼無奈的下策。過江龍,豈是那麼好當的?郭惠風是一位金丹,她不是怕那些山上糾紛,但是她怕人生地不熟的,連累竹枝派就此家道中落,都說樹挪死人挪活,可她怎麼保證一座竹枝派,不是那些野溪畔的杏花樹?

    山上的藩屬關係,分兩種,一種是相對鬆散的依附關係,竹枝派與正陽山,數百年來就是如此。

    再比如北邊的那個落魄山,與從書簡湖搬去處州螯魚背的珠釵島,在外界看來,大致也屬於這種關係。

    還有一種則是嚴格意義“上山和下山”的關係,兩者之間還是有很大差異的,前者更多是一種盟友關係,後者卻是真正的從屬附庸,簡單來說,就是如今正陽山還管不了竹枝派祖師堂任何一張椅子的人選,但是等到竹枝派成為下山,正陽山就完全可以插手竹枝派所有的譜牒修士任免、升遷貶謫,連同掌門、掌律在內!甚至只要正陽山有想法,可以直接讓諸峰劍修,繞開竹枝派,進入竹枝派當掌門。

    在竹枝派已經準備秘密著手搬遷事宜的時候,正陽山的祖山一線峰,也按期定例召開了一場祖師堂議事。

    只不過討論竹枝派和花錢買下裁玉山一事,只是附帶的一個小小議程,對於正陽山這樣的龐然大物而言,一個小小的竹枝派,掌門都只是個金丹練氣士,根本算不了什麼。

    按照正陽山先前的既定議程結果,其實也就是宗主竹皇的個人意思了,是先讓人去青靈國那邊,相信只要開價到五十顆穀雨錢,就足夠讓竹枝派知難而退了。

    事後再讓某位祖師堂劍仙找到郭惠風,跟她好好商量一下,如果對方願意成為自家的下山,正陽山這邊可以承諾在三百年之內,不會插手竹枝派那部金玉譜牒的任何變動,與此同時,正陽山還會幫忙栽培竹枝派修士,只要郭惠風有合適的人選,一些資質尚可的修道胚子,都可以送往正陽山諸峰修行,不限人數,以此幫助竹枝派真正坐穩青靈國第一仙府的位置。

    結果因為那個凌燮的不知好歹,再加上雨腳峰庾檁的意氣用事,擅作主張,等於多花了一百多顆穀雨錢,這筆神仙錢,得由庾檁自己掏腰包墊上,等到議事結束,庾檁就需要親自就將神仙錢送往祖山財庫錄檔,庾檁對此並無異議,起身領命。

    一線峰祖師堂內,如今滿月峰老祖師,夏遠翠親自擔任正陽山掌律,作為與宗主竹皇同境的玉璞境劍仙,還是後者的師叔,夏遠翠執掌一宗律例,眾望所歸。

    而水龍峰晏礎,這位元嬰境老劍仙,則從掌律祖師變成了正陽山財庫的頭把交椅,在山上看似職務平調,實則屬於貶謫。

    不過總好過那個被罰去閉門思過一甲子的秋令山陶煙波,大概這就叫同境不同命。

    突然有飛劍傳信至祖師堂這邊,收信的晏礎看過內容,臉色微變,起身道:“我們這邊的幾個年輕劍修,與竹枝派一幫譜牒修士,在那條裁玉山野溪與蘄河的交匯地界,起了些爭執。”

    竹皇問道:“兩邊可有人受傷?”

    晏礎說道:“雙方都受了點輕傷。我們這邊刻意收手了,比較注意分寸,不然竹枝派那邊的練氣士,有一個算一個,都別想離開蘄河。”

    看架勢,竹皇正要開口詢問這場衝突的緣由起因。

    呵呵,息事寧人竹宗主,萬事好說竹劍仙嘛……這些個諧趣說法,對竹皇的評價,都是寶瓶洲外界一封封山水邸報的“讚譽”。

    夏遠翠已經捻鬚微笑道:“這個竹枝派,不錯不錯,都快有宗字頭仙府的氣魄了。”

    作為掌律祖師,這件事得歸他夏遠翠管。當然竹皇這個師侄是宗主,只要他想管,夏遠翠就懶得管了。

    一個個藩屬仙府門派,都想著跟正陽山拉開距離,變著法子找各種理由,不願繼續供奉上山。

    如今竟然連一個就在正陽山眼皮子底下的竹枝派,難道都管不了?

    以前正陽山的死敵,是風雷園,園主黃河已經身在蠻荒。留下的劉灞橋,是寶瓶洲自己評選出來的年輕十人之一。

    一場觀禮過後,又多出個死敵,落魄山更是讓正陽山邊界處立碑,勒石銘刻一句“北去落魄山二十萬裡”!

    如今正陽山的年輕一輩修士,尤其是天之驕子的劍修,哪裡還有臉外出歷練?

    但是竹皇在這場一線峰祖師堂內的議事,依舊不讓人“失望”,他仍是以宗主身份,力排眾議,執意要讓人主動去與竹枝派那邊聯繫,意思就是讓雙方譜牒修士,在近期都剋制幾分,莫要再起衝突了。

    這天,竹枝派掌門郭惠風,她獨自前往正陽山一線峰。

    這位性格堅毅的金丹女修,顯然心存死志。

    白鷺渡附近的過雲樓那邊,身為竹枝派外門典客的陳舊,他其實當時就站在仙家客棧的一處觀景臺。

    他現在比較好奇的事情,有三件,這樁處心積慮的謀劃,那位曾經同桌喝酒的夏侯劍仙是否知情。當然答案是什麼,都不重要。

    再就是竹枝派的掌律祖師凌燮,她是什麼時候勾搭上正陽山竹皇。

    最後一件事,當然就是竹皇如何收拾爛攤子了。

    陳平安根本不覺得夏遠翠和晏礎,會有任何勝算,比拼算計人心,兩位老劍仙,興許給宗主竹皇提鞋都不配。

    所以竹皇的種種表現,實在是太過軟弱了,再這麼下去,就常理而言,竹皇的一線峰就得被其餘諸峰給架空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也是“陳舊”為何會在竹枝派停步,在這邊當個外門典客的原因,陳平安就是想著看看滿月峰的夏遠翠,到底想要折騰出什麼么蛾子,又能做到哪一步,到底能不能把竹皇逼到退無可退的絕境。現在看來,難,似乎有形勢一邊倒的跡象。理由很簡單,竹皇連一次見招拆招的舉動都沒有,這就意味著竹皇一旦選擇出手,恐怕形勢顛倒只在一瞬間。

    想了想,陳平安還是不願意花那冤枉錢,就跟過雲樓報了“周瘦”的名字,要入住那間甲字房,“周瘦”花錢包了一年。

    如今過雲樓,已經換了掌櫃,但是隻聽對方說出“周瘦”這個名字,就被嚇得臉色慘白,根本不敢跟那個相貌普通且陌生面孔的練氣士討要什麼關牒身份,直接就親自領著這位貴客去甲字房下榻,退出房間之前,只說客官有任何需要,過雲樓都會盡量滿足。實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先是那周瘦與一個眉心有痣的白衣少年,出手闊綽,買下一年的甲字房,然後就是落魄山陳山主,與龍泉劍宗現任宗主劉羨陽住在了這邊,於是就有了那場問劍。如今再來一個……

    距離過雲樓最近的,還是那座青霧峰,當然了,又不是流水人心,山不長腳不挪窩。

    陳平安依舊躺在那張藤椅上,開始閉目養神。

    此地距離祖山一線峰太遠,境界不夠,反正也看不到那份劍光四起的景象。

    至於那位竹枝派掌門,此次正陽山之行,她肯定不會有任何意外。

    陳平安突然睜開眼,就看到一個頭戴蓮花冠的道士背影,就坐在欄杆上邊,碎碎唸叨。

    陳平安問道:“陸掌教就這麼閒?”

    陸沉轉頭笑道:“該找人的已經找到了,該辦的事也辦完了,這不是馬上就要打道回府,想著有始有終,必須與你道個別嘛。”

    陳平安說道:“屋內有酒,自取便是。”

    雖然心中奇怪,陳平安還是沒有詢問。

    陸沉應該已經帶著朱鹿重返青冥天下才對,這個時候,照理說他們本該身在白玉京了。

    還是說眼前這個“陸沉”,只是留在浩然天下的五夢七心相之一?

    陸沉一個後仰,想要來一個瀟灑的後空翻,約莫是估錯了欄杆高度,倒地不起,只得一個鯉魚打挺起身,屁顛屁顛跑去屋內拿來兩壺現成的仙釀,乖乖,竟然是有價無市的長春宮仙釀,過雲樓真捨得下本錢啊,這就算歸還一年的神仙錢了?要是陳山主再多跑幾趟過雲樓,不得直接關門拉倒?

    陸沉腳一勾,將一把屋內椅子摔到門外的觀景臺,身形跟著飄落在椅子上,輕輕丟給陳平安一壺酒。

    陳平安沒有喝酒,只是收入袖中。

    陸沉笑道:“這場窩裡橫的鬧劇,真相跟你猜測的那個過程,差不太多。”

    陳平安問道:“差在哪裡?”

    陸沉仰頭咕咚咕咚喝著酒,就跟口渴喝水差不多,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說道:“貧道忙著喝酒呢,懶得動腦筋了,何況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我們不如走一趟光陰長河?”

    陳平安說道:“竹皇早就知道我在竹枝派了?”

    陸沉笑道:“竹山主他只是個劍仙,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算命先生,知不道的。至於竹皇猜沒猜到這點,貧道可就不清楚了,畢竟不是他肚裡的蛔蟲。”

    陳平安坐起身。

    兩人行走在一條光陰長河當中,溯流而上,就像倒翻書頁,看到感興趣的內容了,就攤開書,看那一頁的文字。

    他們先來到一條河上的青靈國官船,屋內屋外,隔著一張竹簾,當然還有夏遠翠小心駛得萬年船,事先設置的一道山水禁制。

    正陽山的這兩位老劍仙,滿月峰夏遠翠與水龍峰晏礎,先前曾經在這條蘄河之上秘密議事,討論的內容,涉及到山上幾把椅子的更換。

    陸沉掀起竹簾一角,望向屋內,笑呵呵道:“兩位老劍仙,真是老當益壯,志存高遠,如果只是就事論事,其實被他們做成了,邊境線上的那塊石碑,正陽山就可以一直留著了。”

    陸掌教的意思很淺顯,竹皇當正陽山的宗主,以後還有一定希望撤掉那塊界碑,換了人當新宗主,就別想了。

    由此可見,陸沉同樣更看好竹皇。

    陸沉從袖中摸出三顆神仙錢,攥在手裡,咯吱作響,“你覺得我手中是什麼?”

    陳平安說道:“耐心。”

    陸沉一時語噎,跟笨人談天覺得費勁,想念聰明人,真被聰明人把天給聊死了,又覺得果然還是跟笨人說話更有趣些。

    比如崔瀺的耐心是一百年。

    鄭居中的耐心已經持續了三千年。

    按照屋內那兩位手握實權老劍仙的謀劃,第一步,竹枝派某位分量足夠的修士,買不下裁玉山,一氣之下,返回山門,公然放話,要單方面去掉藩屬名分,與正陽山徹底撇清關係。第二步,找幾個合適的年輕劍修,與竹枝派鬧出一場風波,不用打死人,互有受傷就可以了,夏遠翠看準了郭惠風那種外柔內剛的性格,她一定會與正陽山、準確說來是與竹皇討要個公道,那麼正陽山就給她一個說法好了,剛好拿她和竹枝派殺雞儆猴,扶植起雞足山一脈,與正陽山簽訂上宗下山的契約,以前山上的“山盟水誓”,都是各國五嶽,或是江水正神,如今就更方便了,只需“投牒”齊渡即可。第三步,就是正陽山,由雨腳峰庾檁,這個在正陽山年輕弟子當中極有威望的年輕劍仙,作為一線峰祖師堂議事的馬前卒,能夠率先對竹皇發難。再然後,才是夏遠翠親自出馬,晏礎附和,由他們一同建議竹皇主動讓出宗主之位,新位置都安排好了,你竹皇就去那個位於中嶽掣紫山地界的“下山”篁竹劍派,擔任掌門。

    說是建議,其實就是逼迫竹皇離開一線峰,乖乖滾去篁竹劍派“養老”。

    只要竹皇離開了正陽山,夏遠翠自有一連串的手段,讓竹皇在那下山待得事事不舒心。

    陸沉走入船艙屋內,鬼鬼祟祟,一邊聽兩位老劍修在那邊謀劃宏圖大業,一邊伸手彈指某人的額頭,或是佯裝出拳襲擊後腦勺。

    陳平安一步徑直跨入屋內,擋路的竹簾形同虛設。

    在人生路上,陳平安看到過一些看似相像、實則截然相反的兩個人,只說身邊的,就有顧璨和李槐,崔東山和陸沉。

    陸沉好像玩累了,就蹲在地上,仰視那位夏遠翠,大概是在給老劍仙看面相,數著對方臉上的肌膚紋路。

    陳平安

    陸沉笑問道:“他們膽子真大,就不怕竹皇哪天躋身仙人境?轉過頭來就跟他們新賬舊賬一起算?”

    陳平安說道:“先把好處撈到手了再說以後的事情。”

    陸沉點點頭,“也對。”

    陳平安突然問道:“你怎麼扯得起那張竹簾子?”

    陸沉一本正經說道:“境界高,本事大,模樣英俊,出門與人為善,從不說硬話重話,小心駛得萬年船……”

    陳平安打斷陸掌教的自我吹噓,問道:“我們是繼續逆流而上,還是順流而下,重走一遍回頭路?”

    陸沉反問道:“換本書看看?比如小老天爺是宗主竹皇的,或是竹枝派的郭仙子?還是都看?”

    陳平安說道:“不用,我們只盯著兩位老劍仙就可以了。”

    陸沉無奈道:“不嫌膩歪嘛。”

    陳平安笑道:“陸掌教的耐心呢。”

    陸沉嘀咕道:“貧道就是耳根子軟,最聽不得好話。”

    之後兩人便來到滿月峰,深夜時分,圓月懸空,皎皎月光如雪鋪地,陸沉雙手籠袖站在一處觀景涼亭內,偶有一道道御風劍光在諸峰青翠顏色間穿梭,唏噓道:“此地少年練劍,如新婦子描眉梳妝,百種點綴,姿容嫵媚,惜無烈婦態。”

    陸沉帶著陳平安來到一處禁地,小祠堂內供奉有滿月峰一脈歷代祖師的神主牌位,夏遠翠在此默然敬香。

    陸沉斜靠在門口那邊,等到夏遠翠敬過香,老人輕輕掩門,大步離去。

    陸沉笑問道:“你覺得夏遠翠有幾分私心?”

    陳平安說道:“可能夏遠翠自己都不清楚吧。”

    陸沉說道:“若說當局者迷,你我卻是旁觀者清嘛。”

    陳平安說道:“十過五,六即一。”

    陸沉撫掌而笑,“怪哉,妙哉!”

    陳平安說道:“勞煩陸掌教倒退回去,看看一線峰的那場議事內容。”

    在這之前,夏遠翠就有過一系列的鋪墊,其中比如老祖師曾在祖師堂內,建議諸峰弟子,只要是劍修,不論境界、道齡,只要自願,都可以跟隨他這個輩分最高、出關沒多久的老傢伙,一起通過歸墟通道,走趟蠻荒天下,在那邊出劍殺妖,不管能否積攢足夠的戰功,幫助正陽山與文廟那邊討要一個下宗的名額,至少可以扭轉一洲仙府對正陽山的觀感。至於他夏遠翠,只要宗主竹皇肯點頭,通過此事,滿月峰當天就會更換峰主。

    言下之意,夏遠翠就沒有想著活著返回寶瓶洲和正陽山。

    故而當時早就憋了一肚子窩囊氣的諸峰老劍修們,一個個附議此事,都願意跟隨夏祖師仗劍趕赴蠻荒,學滿月峰,更換峰主!

    只是被這個建議打了個措手不及的宗主竹皇,仍舊是用了個拖字訣,說是從長計議。

    如此一來,高下立判。

    一個讓人刮目相看,一個毫無懸念,依舊讓人倍感失望。

    此消彼長,這讓本就個人聲望跌入谷底的宗主竹皇,愈發……孤家寡人,不得人心。

    懦弱且無能,空有境界,全無血性,正陽山果然是家門不幸,不幸攤上了這麼個宗主。

    諸峰仙府,各個道場,議論紛紛,開始翻舊賬了,比如好像竹皇在元嬰境之時,就從來不敢與同境的風雷園李摶景掰手腕,等到好不容易躋身了玉璞境,面對陳平安和劉羨陽兩個年輕人,結果還是不敢放一個屁。

    若是德不配位至極的宗主竹皇,貪戀權柄,不捨得放手,那就怪不得夏遠翠這個當師叔的,要為列祖列宗們清理門戶了。

    他會聯手明面上的晏礎和躲在暗處的陶煙波,這兩位元嬰境劍修,一起問劍竹皇。

    反正如今正陽山的口碑,也差不到哪裡去了。

    而且等到夏遠翠順利接任宗主一職,那撥諸峰劍修,願意去蠻荒殺妖,你們只管去。

    陸沉打了個響指。

    兩人便來到修繕過後的一線峰祖師堂,陸沉乾脆坐在門檻上,如蛇橫路,背靠大門,雙手抱住後腦勺,右眼看屋內劍仙扎堆,左眼看屋外雲聚雲散,兩不耽誤。

    陳平安就跨過門檻,在別人家的祖師堂內散步一般,偶爾繞過那些極為粗壯的紅漆廊柱,屬於舊木新造,這就是一座老仙府的雄厚家底了,相信正陽山的寶庫內,儲藏了不少豫章郡巨木和璞山檀木。如果按照如今的價格,隨便轉手一賣,就是暴利。

    陳平安走回大門那邊,朝陸沉點點頭,可以回了。

    陸沉站起身,拿袖子拍了拍屁股,瞥了眼屋內那個好似坐蠟的宗主,笑道:“知君志不小,定非池中物。”

    雙方重返過雲樓客棧。

    看熱鬧不嫌大,陸沉伸手指向一線峰方向,說道:“郭惠風快到山腳了。”

    滿臉笑容的陸掌教再轉移手指,至滿月峰山巔,“竹皇已經找到夏遠翠了。”

    還有個膽戰心驚的水龍峰晏礎,這位正陽山祖師堂坐第三把交椅的老劍修,此刻心驚膽戰,死死盯住滿月峰那邊的動靜。

    晏礎隨時準備策應宗主竹皇,後者只有一個要求,不能讓夏遠翠活著離開滿月峰地界。

    如果萬一晏礎攔不住夏遠翠的逃遁,就罪加一等,晏礎可以陪著秋令山的那個陶煙波一起閉關思過了。

    最早晏礎之所以願意涉險行事,當然是事成之後,夏遠翠給他和水龍峰的的利益足夠多。

    按照這位元嬰老劍修最早的設想,當然是老祖夏遠翠擔任正陽山的新任山主,然後按照約定,夏老祖師讓出那把還沒用屁股捂熱的掌律椅子,晏礎順勢補缺,同時以上宗掌律身份,轉去下山兼任掌門。與此同時,夏老祖還承諾晏礎,一定會不惜財力物力,就算是砸錢也要幫晏礎砸出一個上五境,而竹皇所在一線峰掌握的那幾條秘傳劍脈,都會一併傳授給晏礎,如此一來,天時地利人和俱全,將來晏礎躋身玉璞境,再不是什麼奢望。

    至於如今的篁竹劍派,等到晏礎去當掌門,肯定就要改個名字了。依照夏遠翠的佈局,等他擔任宗主,入主一線峰,就會召開第一場議事,下令諸峰劍修遠赴蠻荒,相信那些個早就想要出劍殺妖的刺頭角色們,那幫地仙峰主,他們會很願意在那邊的異鄉戰場上,建功立業,不惜性命。

    如此一來,正陽山依舊有一份希望,能夠憑藉在文廟那邊積攢下來的功德簿戰功,讓下山躋身宗字頭。

    最終跟某個死對頭一樣,同時擁有上下兩宗門。

    夏老祖做事,確實深謀遠慮,滴水不漏。

    能夠當個宗主,即便是下宗宗主,對晏礎而言,已經很知足了。

    只是他們千算萬算,還是棋差一著,失算了。

    被晏礎一語成讖,那個雨腳峰的年輕金丹劍修庾檁,果然是個天生有反骨的小王八蛋,竟然放著事成之後,可以按功封賞撈到手那個的篁竹劍派掌律祖師不要,偷偷與宗主竹皇告密了!

    再就是封山一甲子、閉門思過的秋令山陶煙波,今天竟然要與自己,隨時準備一起合力出劍,截殺夏遠翠!

    秋令山那邊的陶煙波,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昨天不是說好了,你竹皇只是重傷師叔夏遠翠,讓其跌境至地仙,就此老死?

    為何今天登山之時,竹皇直接遙遙以心聲

    一句,讓他陶煙波跟晏礎準備替夏遠翠收屍。

    第二場天大的變故,再次發生在正陽山頭上。

    老祖師夏遠翠的道場,一座滿月峰,被兩位上五境劍仙硬生生打成了一座……缺月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