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金榜題名

謝狗試探性問道:“我去把山主請過來?”

    老觀主說道:“貧道可沒有那麼大的面子。”

    謝狗埋怨道:“都是自家人,說啥氣話嘞。不能夠啊。”

    在落魄山,謝狗從小米粒那邊學到了很多說法。

    老觀主說道:“閉關事大,不可兒戲。”

    謝狗這才放下心來。

    在遠古歲月裡,這位“自出洞來無敵手,能饒人處不饒人”的道士,除了喜歡釀酒一事,人間道士皆知。

    此外碧霄洞主的道法有多高,心眼就有多小,就有多記仇。更是如雷貫耳,聲名赫赫!

    但是小陌卻不認同此說,與道侶謝狗耳鬢廝磨竊竊私語一句,說這位碧霄道友是人間罕見的大氣道士。

    當然,這句話的首尾都是千真萬確,只有中間段落內容,是謝狗自己添加上去的,再讓編譜官必須記錄下來,還要有條下劃線!

    老觀主說道:“兩場問劍的具體過程,你們以後可以問小陌。”

    謝狗試探性問道:“有多具體?”

    老觀主笑道:“天材,目擊道存,又不是隻有你做得到,小陌也不差吧。”

    謝狗點點頭,伸手,勾了勾。

    老觀主嗤笑道:“讓個客人,主動拿酒,這就是落魄山的待客之道?”

    謝狗如今說話做事,靈光得很,在落魄山學到了很多為人處世的技巧,說道:“撇開次席供奉不談,暫時當我是白景唄。”

    老觀主無動於衷。

    謝狗無奈,碧霄道友也太不把自己當弟媳婦了。

    朱老先生說得好啊,幽居山中要長壽延年,讀書花月美酒常相隨。

    貂帽少女從袖中摸出兩壇酒,幫忙揭了泥封,隨手拋給碧霄洞主。

    老觀主也取出兩隻花神杯,推給白景道友一隻。謝狗往那花俏酒杯裡倒滿了酒水,提醒道:“事先說好了啊,我如果接下來有什麼說得不對的地方,一人做事一人當,都衝我來,咱們山主正在閉關,你可別瞎闖

    。”

    老觀主說道:“你的酒品,貧道有數。”

    所以根本不敢拿出酒請她喝。

    謝狗赧顏,氣勢弱了許多,小聲嘀咕道:“酒壯慫人膽。”

    老觀主朝某個方向抬了抬下巴,“你要都是慫人,那位算什麼?”謝狗煩得很,有完沒完,總這麼拐彎抹角說咱們山主……貂帽少女一拍桌子,舉起酒杯,“來,碧霄道友,萬年沒見,都還能活蹦亂跳的,好哇,好得很,甭廢話

    了,提一個!”

    老觀主舉起酒杯,與白景各自一飲而盡。

    經過夜航船一役,陳平安一直在大膽設想,千方百計小心求證,以十四境吳霜降作為假想敵。

    在那之前,假想敵是劍術裴旻。那次在桐葉洲天宮寺外,陳平安輸得比較慘,還損失了一把仿劍。

    裴旻與白景一樣,都是飛昇境圓滿劍修,還擁有四把本命飛劍。他還是陸臺的兩位師父之一。

    陸臺作為劍修卻恐高,就是拜裴旻所賜。

    因為得到過陸沉和吳霜降的提醒,陳平安如今必須提防那位道號“太陰”的女冠吾洲,因為這位青冥天下的老資歷十四境,已經盯上了陳平安的“斬勘”和“行刑”。躋身於“人貌而天虛”境界的吾洲,陳平安上次在文廟河畔議事期間,見過一面,風彩卓然,是一個行事比劍修還乾脆利落的存在。這就意味著吾洲只要哪天決定出手,就一定是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的結果,她絕對不會有任何含糊。天宮寺雨幕一戰,畢竟裴旻並無太多殺心,陳平安可不覺得一個需要煉物補道的吾洲,會忌

    憚自己的那些身份。

    上次在煉丹觀被一位十四境候補鬼物偷襲,事實證明,陳平安的未雨綢繆,確實很有必要。

    三教祖師散道過後,山巔修士做事情,可就沒有那麼講究了。

    作為陳平安壓箱底的手段之一,就是三張青色材質書頁、涉及光陰長河的保命符籙,書頁是跟先生討要來的,符籙是於玄畫的。

    但是持劍者提醒過陳平安,有這幾張光陰符傍身,依舊不是萬全之策,比如對上那位重返十四的斬龍之人陳清流,就比較麻煩。

    除非是手持道祖親自煉製的那張大符,才算萬全之策。能夠讓一位十四境之下的煉氣士,等於多出一條“性命”,是全身存道的性命,而非單指生命。老觀主抬了抬袖子,掐指一算,轉頭望向扶搖麓方向,譏笑道:“有這麼多條線索,明裡暗裡,或隱或顯,都指向了一處。擺在了眼皮子底下,偏偏要假裝看不見

    。世間有幾種劍術,膽敢自稱‘可通神明’。”

    貂帽少女立即豎起耳朵,靜待下文。

    陳靈均早已經溜之大吉了。

    腳底抹油的青衣小童,只是覺得這條山道好長,不管是撒腿飛奔,還是御風遠遁,連那縮地法都用上了,咋就沒個盡頭呢。

    老觀主問道:“白景道友,見過劍符了?”

    謝狗點點頭,用了一句古玩行的術語,“大開門的好東西。”

    老觀主問道:“對這門遠古劍訣,你就沒動心?”

    謝狗白眼道:“對我來說,還是雞肋。”

    老觀主繼續問道:“對落魄山,尤其是青萍劍宗呢?”

    謝狗裝傻道:“我只是個供奉啊,不想這個。”

    要想補全一篇劍訣,需要五六枚劍符。(注1,851章《泥瓶巷》)

    當然前提是每一把劍符蘊藏的劍訣內容不重複。

    此物註定無法摹刻拓印,劍訣與劍符是大道共存的關係。她大概留下了三份吧。

    老觀主說道:“婆婆媽媽,不爽利。大道之上,男女情愛些許漣漪,算得什麼。如此刻意避諱,反而坐實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謝狗瞪眼道:“碧霄道友,你要是這麼講的話,我可就……”

    老道士微笑道:“哦?”

    謝狗難得認慫一次,“可就不附議了啊。”

    今兒剛收了個暫不記名的嫡傳弟子,大喜日子,就不與這臭牛鼻子老道掰扯什麼了。

    以前落魄山還籍籍無名的時候,西邊大山地界,想要御風,必須懸佩一枚龍泉劍宗秘煉鑄造的劍符,這是阮邛訂立的一條鐵律。

    當年長命是先於陳平安回到落魄山的,就數她購買劍符最多,每次出行,腰間一併懸掛,多得像是小管家暖樹的鑰匙串。

    那會兒長命也沒多想,反正她家底豐厚,劍符瞧著還美觀,價格又不貴。長命就想要多買些,以後可以轉交返鄉的自家公子,再轉贈給霽色峰祖師堂成員。

    其實當時龍泉劍宗是有規矩的,一人只可以購買一枚劍符。但是那會兒長命與那位常去騎龍巷買糕點的阮姑娘,十分親近。

    況且長命也厚道,每次花錢購買劍符,價格都一次比一次高,關鍵她用的,還是她自行鑄造的金精銅錢。

    所以即便阮邛知道了這件事,也難得沒說什麼。

    另外一位蒐集了數量眾多劍符的行家裡手,當然是財大氣粗的周首席了。

    每天一睜眼,哎呦喂,怎麼賬上的神仙錢又多了。愁死個人,怎麼花啊。

    鑽了個漏洞,蒐集劍符上癮的姜尚真,專門花錢請人,幫忙去跟龍泉劍宗購買劍符。

    作為阮邛首徒的董谷,因為是精怪出身,所以他對落魄山的印象很好,也就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如今跑去桐葉洲那邊幫助開鑿大瀆的仰止,這頭舊王座大妖手上,擁有一門謝狗都要垂涎不已的遠古神通。

    於修行本命水法的仰止而言是雞肋,於劍修白景來說卻是大補之物。

    謝狗想砍仰止不是一天兩天了。

    “道號”這玩意兒,誰嫌多吶。

    仰止從未與人提及,她在證道之前,不幸被一場大戰殃及,她曾經在骸骨累累的恐怖戰場之中,親眼見到那尊遠古五至高之一。

    所以“仰止”這個道號,還有如今在大泉姚氏當供奉的化名,“景行”,都是源於遠古歲月裡,這場高低懸殊的初次相逢。

    那個離開王座走到仰止身前的存在,低頭彎腰,伸手按住仰止的腦袋,將後者比喻成一隻有點醜的爬蟲。

    不知為何,這位“巍巍火德,萬神仰止,高居王座,烹山煮海”的存在,非但沒有煉殺一頭修煉水法的妖族修士,反而傳授給了仰止一門神通。

    玉宣國京城的崇陽觀,有個尚未記起前身的老道士,自封道號“回祿”。

    更早之前,封姨借住在大驪京城的火神廟。

    前前後後,這幾個,哪個陳山主沒見過,沒有面對面聊過?

    單個人物單件事,你小子可以不理會,用不夠聰明搪塞過去。

    串聯在一起,還要裝傻扮痴?

    跳魚山花影峰和鶯語峰之間的那座石橋,瀑布垂瀉,長虹跨空。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你與小米粒路過了,便要出現?

    黃湖山與那座龍泉劍宗搬山一空落雨而成的還劍湖,恰如一場山水相逢無言中。

    不也對應著某人早年送出的某件禮物,青綠竹簡上邊,是誰寫有一句山水有重逢?(注2,180章《恍如神人》)

    你越是覺得與情愛無關,你就越是心中有愧。

    聯袂遠遊,劍開蠻荒,與託月山大妖元兇有過一場兇險萬分的問劍。(注3,860章《單挑》)

    那位託月山大祖的首徒,本命飛劍“響象”,兼具十二高位神靈“想象者”與“迴響者”的一部分神通。

    讓年輕隱官眼中所見如遇心魔,分別有當年贈予背劍少年一顆金色文膽者,城隍沈溫,質疑賬房先生在書簡湖的不殺。

    昔年于山壁間降服心猿的白衣僧人的出現,寓意質疑昔年心中孜孜不倦追求的“無錯”境界。

    還有齊靜春。一位青衣女子。“她”並無攔路的意圖,好像就是想要得到一個答案,是董水井曾經問過陳平安的一件事。

    當時董水井的問題,大致意思是異鄉的倒懸山那麼遠,就在家鄉的神秀山那麼近,若是心無雜念,兩個地方,為何去與不去?

    老觀主晃了晃袖子,震散些許道韻,嘖嘖道:“才是個仙人,就敢去攔阻陳清流遞劍斬頭顱,真是不將大道之爭當回事啊。”

    謝狗咧嘴笑道:“藝高人膽大,虛驚一場嘛。”

    老觀主撇撇嘴,“要不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以那位青主道友的一貫脾氣,敢擋他的路,殺誰不是殺。”

    打個比方,玉璞境劍修的於樾,敢殺一個被玉圭宗寄予厚望的邱植。

    飛昇境劍修的小陌,就不能做這種事情。小陌尚且如此,陳平安就更不用說了。

    修道之人,重重身份,既是護身符,也是負擔。

    就像那市井,底層江湖,能打的,也怕那種狠的,狠的,最怕碰到個渾的。

    往往是有身份的,死於沒身份的愣頭青。走路上,給莫名其妙一刀捅死了。

    謝狗說道:“道理不是這麼講的。若非如此,以山主一貫小心謹慎的行事風格,也未必會去瞎摻和趟渾水啊。”

    老觀主微笑道:“在這兒繞我呢?”

    謝狗嘴上哈哈哈,心中腹誹不已。

    奇了怪哉,碧霄洞主哪來這麼大火氣,咱們山主在那藕花福地歷練一遭,一老一少,一主一客,據說處得挺好啊。

    瞧見那個雙腿飛奔如車軲轆的黑衣小姑娘,老道士臉上雖無笑意,語氣卻是緩和了許多,“小米粒來了啊。”

    至於那個化名箜篌的白髮童子,她自然是不敢來此的。

    小米粒是帶著任務來的,跑到桌邊,摘下斜挎棉包,一股腦兒拿出瓜子魚乾,“老仙長,好久沒來了啊。”

    老觀主是個頂較真的,笑問道:“好久是幾天?”

    小米粒都不用心中如何盤算一番,當即就報了個準確的天數。顯然是時常心心念念這位和藹可親老仙長的了。

    老觀主臉上浮起笑意,輕輕點頭道:“有心了。”

    謝狗再次對小米粒刮目相看。

    咱們落魄山右護法好強啊,還能如此待客?要知道在遠古歲月裡,碧霄洞主只要出了落寶灘,獨自行走人間大地,那是出了名的誰的面子都不賣,一言不合就是不留手的殺招,至多是在動手之前,撂下一

    句“給你臉了?”

    小米粒撓撓臉,眼珠子急轉,猶豫著如何開口。老觀主猜出她的心思,以心聲笑道:“告訴那個歲除宮天然,某人的那副牽線傀儡徐雋,他躋身了十四境,自然是有一份大道回饋的。尤其蠻荒斐然與晷刻兩心相

    契,正式結為道侶,讓一座天下的天地大道相契至此,是萬年未有的事情,助力極多,大道裨益之豐,可想而知。那麼某人的兵解是真,死是死不了的。”“兵家行事,環環相扣,步步為營。都在某人的算計中了。再等劉羨陽與賒月於今年五月五結婚,之後你們家山主,與五彩天下第一人的寧姚結為道侶,諸如此類

    的事情,攢得多了,相信某人用不了多久年月,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舒舒服服躺著,重返巔峰。”

    小米粒一字不差默默記下,稍後回去就跟編譜官稟報軍情。

    謝狗驚歎不已,“原來箜篌的道侶,腦子這麼好使啊?難怪我們這位編譜官平時不愛動腦筋。”

    老觀主說道:“時代不一樣了,一萬年來,煉氣士的道力不見漲,心力是要高出許多的。他這位道侶,暗中手段,多了去。”

    謝狗冷不丁問道:“那位真無敵,不會死翹翹了吧?”

    老觀主斜眼看她。

    坐鎮白玉京的掌教餘鬥,與離開白玉京領劍的餘鬥,能一樣?

    謝狗哦了一聲,那就是沒死。可惜鳥。

    老觀主說道:“高孤在地肺山華陽宮的最後一場道會,所講內容,看似是為下五境道士傳授的道法,實則大有深意,修道資質越好的,反而越要聽聽看。”原來那位道號“巨嶽”的高孤,青冥天下公認煉丹第一人。道會之上有三講,一講仙、凡魂魄的異同。二講人身為何可貴,三百六十五氣府如何成為一座長生橋,

    細說人身小天地內儲君之山的定位、開闢與不同本命物間的精妙配置,如何才算最優解。三講陸沉的說劍篇和齊物論,其道高在何處,其術如何落實。

    當時山中聽眾極多,通過鏡花水月,青冥天下十四州道士皆可聞道。

    只是他們當時都不清楚,高孤此次現身,既是傳道,又是遺言。老觀主的眼界和境界都擺在那邊,隱匿其中,連他都有些收穫。

    謝狗眼睛一亮,神采奕奕,啥叫資質越好的,過於含蓄了啊,碧霄道友直接報我的名字就行了嘛。

    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遞枕頭,謝狗正發愁如何教柴蕪呢。

    老觀主從袖中掏出一枚玉簡,遞給怎麼看怎麼彆扭的貂帽少女,提醒道:“收好。”

    “得令!”謝狗身體前傾,低下頭,畢恭畢敬,雙手接過那枚玉簡。

    老觀主眼皮子微顫,進了落魄山才幾天,就這幅德行了?

    謝狗得手之後,便隨手將玉簡往袖子裡一丟。

    老觀主以心聲說道:“告訴你那位陳山主,別學算卦了,他身份、境地特殊,再加上此道資質太差,算不準的,毫無意義。”謝狗說話不過腦子的,“算不準?算出了吉凶,再顛倒看結果,不也是一種準確?退一萬步說,最不濟也是個參考,變相的窮舉法嘛,逐‘一’驗證,先將這個一排

    除在外,也不算白費功夫吧,怎就是全無意義了。碧霄道友這話說得不……”

    她本想說一句不過腦子,只是看在老道士與小陌是摯友的面上,算了,免得被碧霄道友記仇,回去就在小陌那邊說自己的壞話。

    老觀主默不作聲。白景的腦子,是真好。與小陌結為道侶,確實是誰都不虧待了誰,沒什麼高攀與下嫁,世間罕見的良配。

    只是她當下這副尊榮,與那白景真身,是不是太過天差地別了。

    謝狗悻悻然,光顧著為自家山主仗義執言了。

    老觀主瞥了眼某地,“陳大道友,這就是你所謂的上心不分心?就是這麼閉關的?”

    扶搖麓那邊,那處道場內沉默半餉,大概是好不容易醞釀出個既穩重又誠心的措辭,“前輩,這叫關起門放心其者,可以守神可放神。”

    老觀主嗤笑一聲,站起身。小米粒立即跟著起身。

    謝狗打了個酒嗝,依舊盤腿坐在長凳上,她雙手抱拳,晃了晃,算是與碧霄道友拱手作別。

    老觀主取出一支卷軸,拋給謝狗,“有機會轉交給雞湯和尚,算是預祝他的弟子合道功成。”

    謝狗不愧是謝狗,與碧霄道友半點不見外,當場打開卷軸,一幅畫,上邊只是畫了六竿墨竹,留白極多。

    鈐有兩方鑑藏印,白文“六根清淨”,細朱文印“如是觀”。

    謝狗重新捲起畫軸,抬起胳膊,往袖中一丟,抬頭問道:“道友能不能換件禮物?”

    老觀主問道:“睡不成小陌,你就要當尼姑?”

    貂帽少女趕忙轉頭呸呸呸,與那臭牛鼻子老道怒目相向,“說啥呢,咒我呢,信不信以後我不許小陌跑去跟你喝酒?!”

    老觀主笑呵呵。

    高大身形一閃而逝。

    道場內,道冠者陳平安坐在那把夜遊劍上,一手雙指捻住那件鮮紅法袍,一手捧腹大笑,“哈哈,陳大道友。”

    陳平安依舊閉目養神,置若罔聞。

    道冠者伸手揉了揉眼角,忍住笑聲,問道:“以後哪天高兩境了,也要如此禮敬前輩麼?”

    陳平安淡然道:“即便到了十四境,更要禮敬前輩。”

    道冠者回去忙正事。

    約莫半個時辰過後。

    果然,來了。

    身量雄偉的老道士,悄無聲息出現在太虛境界中。

    陳平安站起身,打了個稽首禮。

    等到陳平安直腰起身,老觀主擺擺手,“免了,貧道來落魄山,不是稽首來的。”

    陳平安一時語噎。

    老觀主也不與這位陳大道友廢話半句,開門見山道:“貧道在此遊覽片刻,問題不大,多上點心,自行查漏補缺便是。”

    言語之際,老觀主拋給陳平安一塊大如壯漢拳頭的隨形章,“此物稀罕,世間僅有了。你先雕刻成一對素章,剩下的邊角料,就當是你的刻工潤金了。”“歸白玉京青翠城管轄的幷州,青神王朝那邊,有個劍修叫傅玄介,年紀不大,資質很好。早是你的羨慕者了,尤其是見識過了你在大木觀的傳道風采,愈發心悅

    誠服。刻出一對素章過後,其中一方,邊款就刻道祖的三千言,白文底款,刻‘精神一到何事不成’。”

    “另外一方,邊款內容隨便刻,胡謅幾篇你最擅長的打油詩都成。”

    陳平安已經招手將那一截斷劍,雙指握住劍尖,以此作為刻刀。

    坐在一張蒲團上邊,身前擺放著一隻案几,香爐一隻,炊煙裊裊。

    案几放了些咫尺物和方寸物,還有一堆道書和十數張符籙。

    陳平安“下刀”的動作極為凝滯,由此可見,印章材質的堅韌程度,猶勝磨劍石。

    陳平安抬起頭問道:“耗時不短,前輩能等?還是讓謝狗帶去青冥天下?”

    老觀主淡然道:“文廟和白玉京催不了貧道,前者需要盯著兩艘渡船的軌跡,後者暫時顧不上貧道的去留。”

    陳平安默不作聲,神色如常,繼續低頭,小心翼翼“刻石”。

    顯而易見,在老觀主眼中,文廟就只是禮聖,白玉京就只有餘鬥。

    陳平安神情專注,每刻一刀,都要反覆打量數次,隨形作素章,先劈斬玉石,在老觀主的眼皮底下,豬油蒙心了才會偷工減料。

    閒來無事,一部《丹書真跡》,老觀主伸手抓在手中,直接翻到最後兩頁,竟然全是空白。

    老觀主朝書頁上輕呵一口氣,再雙指併攏,打消全部禁制,現出兩張符籙和數百字的批註。

    很巧,其中一張符籙名為“長生橋”,差不多就是高孤傳道三講之一。

    修道之人的一座長生橋,其實就是五百六十五座人身氣府的串聯之物。

    人身生而有之,這又是煉氣士的大道根基所在。

    世間每一張大符的繪製,千難萬難,大符的功效越是巨大,越是需要付出與之“等價”的結果。

    需要消耗掉海量的天地靈氣的不說,還會折損自身多年道行,更有甚者,還需要消耗畫符之人的功德和氣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