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下筆如有神

    (這個月雖然請假比較多,但是也寫了十七萬字,自我表揚一下。更需要感謝大家的耐心,你們是最好的讀者,這不是客套話,是真心話。)

    兩人走到竹樓二層,登高望遠。

    少年崔賜和兩小傢伙在樓下相互瞪眼。

    李希聖問道:“知道福祿街和桃葉巷的寓意嗎?”

    陳平安搖頭,他只知道那邊住著的人,有錢,很有錢,青石板路,石獅子,就連彩繪門神都像是更加神氣一些。

    李希聖提起手中那塊桃符,“福祿是符籙的諧音,福其實代表著符字,桃葉巷則是桃符之桃,顛倒過來,就是桃符。”

    陳平安恍然大悟。

    “這是小鎮很大的一樁機緣,比起金色鯉魚在內的五行之物,這塊桃符,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

    李希聖娓娓道來,“我在年末,做了一個古怪的夢,模糊記得看到了很多人很多事,但是醒來之後又都忘記了,好像是跟誰下了一盤棋,再就是記住桃符的內幕了,其中曲折,玄之又玄,實在無法細說。”

    李希聖指了指竹樓方向,“我本來是想要將這塊桃符懸掛在竹樓門上,萬邪避退,萬法不侵,這麼說可能有點誇張,但是它的確可以讓這棟本就十分神奇的竹樓,變得愈發堅不可摧,而且長久懸掛桃符,能夠催生出種種奇異的草木之精……”

    說到這裡,李希聖笑著打趣道:“陳平安,真不要?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兒。”

    陳平安毫不猶豫道:“既然這麼好,李大哥就自己留著吧,不是要出遠門嗎?我剛剛去過一趟外邊,千奇百怪,兇險萬分,肯定需要有一件法器傍身。”

    李希聖笑眯眯問了個問題,“你覺得我缺法器嗎?”

    陳平安愣了愣,因為他記起了泥瓶巷,李希聖跟劍修曹峻鬥法的場面,但是他靈機一動,想起書上的一個說法,道:“多多益善!”

    李希聖無可奈何,只好收起桃符,重新懸掛在腰間,遺憾道:“本來懸掛竹樓門上,很搭的。”

    李希聖甚至轉過頭,望向身後的竹門,“掛在這邊,真的很搭啊。”

    其實是有些孩子氣的。

    所以陳平安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只好憋著。

    之前因為李希聖是李寶瓶的哥哥,所以一開始就願意心生親近,幾次相處下來,陳平安越來越喜歡這個讀書人,不是因為李希聖有一肚子浩然氣,不是他作為練氣士,初出茅廬,就可以直接跟曹峻打得半斤八兩,而是這個男人與這個世界相處的點點滴滴,會讓人覺得舒服。

    比如阿良之於劍客。齊先生之於讀書人。

    哪怕阿良從頭到尾都沒有提起過劍,齊先生從始至終都不曾跟陳平安說過書上的大道理,但是陳平安就是會覺得,他們就是最好的劍客,最有學問的讀書人。

    陳平安在內心深處,希望自己成為那樣的人,但是關於這些心裡話,陳平安沒有跟誰說起過,因為怕被認為自不量力。

    李希聖突然下定決心,“不行不行,委實是良心難安,我不能就這麼離開!”

    陳平安剛要說話。

    李希聖突然伸手按在陳平安的肩膀上,神色嚴肅道:“陳平安,我多嘴說一句,以後跟人相處,千萬不要以自己的行為準則,來要求所有人。比如你會覺得拒絕收下桃符一事,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因為你是在為我李希聖考慮,所以問心無愧,對不對?對,很對。但是,你要知道,世間一樣米養百樣人,你自己心安之後,也要多想一步,想著儘量如何讓身邊的人,跟你一樣心安理得。”

    李希聖拍了拍陳平安的肩膀,“就當我是強人所難,你不用多想。如果換成別人,我根本不會開這個口,但是你陳平安不一樣,我覺得你很好,而且可以更好。有些時候,你甚至會讓身邊的人覺得自慚形穢,知道嗎?”

    陳平安一臉茫然。

    我有這麼好?

    李希聖開懷大笑,走到欄杆那邊,對樓下的書童崔賜招手道:“把行囊拿上來,我現在要用。”

    “好嘞,先生等著。”

    容貌精美如此瓷器的少年趕緊跑上樓,動作嫻熟地摘下背後的包袱,裡邊有文人羈旅必備的百寶匣,裝有整套的筆墨紙硯,都是老物件,富貴氣不濃。

    李希聖拿出一支毛筆,彷彿是用來專寫小楷小篆,略顯小巧。筆管上半段,篆刻有“風雪小錐”四字,筆管為竹製,但是代代傳承,經過漫長歲月的積澱,散發出一種硃紅色的圓潤光澤。更加奇怪的是筆尖硬毫,是淡金色,筆挺如尖錐。

    等到李希聖拿過筆,陳平安湊近一看,才發現筆管下半段,原來還有不易察覺的四個蠅頭小字。

    “下筆有神。”

    李希聖顯然也發現陳平安看到了那四個字,微微提起毛筆,笑著解釋道:“讀書百遍其義自見,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還有你們練拳,也有類似的說法,叫神不到,拳不妙。聽上去很虛,其實半點不虛,說的就是一個勤字,熟能生巧,巧出玄妙,循序漸進,便知道了,知道了一法,一法通萬法通,萬法皆成。”

    崔賜這一瞬間,靈光乍現,好似抓到了什麼苗頭,抓耳撓腮,急不可耐。

    自幼飽讀詩書的粉裙女童渾渾噩噩,只覺得像是喝了一罈老酒,醉醺醺的。

    唯獨青衣小童,坐在欄杆上摳鼻子,渾不在意,只是見著了兩個傢伙的異樣後,才開始發愣。

    陳平安倒是沒太多感觸,只是將這些道理默默記在心裡。

    李希聖對著筆尖輕輕呵了一口氣,金色硬毫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溫潤起來,雖然鋒芒依舊,筆尖如刀錐,卻有了靈氣。

    李希聖微笑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既然你不收下桃符,那

    我總得拿出一點看家本領出來,我李希聖讀書,尚未讀出大學問,但是自認還算精於篆刻以及畫符,今天我就在竹樓的這些竹片上寫字畫符,放心,寫過之後,不會留下任何一個肉眼可見的文字,所以不會破壞竹樓的整體美觀,但是將來有一天,有可能會顯露出一些景象,屆時你無須奇怪便是。今天主要還是教你畫符一事,你什麼時候覺得抓住那點意思了,我才停筆,你不用著急,我慢慢寫,你慢慢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