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三百八十三章 彩雲局

    其餘兩人,一位是被稱為千古棋聖的王繼元,一位是事後被證實為謫仙人的“黃皞”,也是松籟國湖山派的中興之祖,是俞真意的師祖,正是此人憑藉宗門巨大聲望和自身無敵於世的棋力,廢除了座子制,使得藕花福地的棋壇出現了一道分水嶺,從此分為古棋派和新棋派,王繼元小了黃皞六十歲,黃皞在古稀之年就不知所蹤,故而兩人不曾有機會手談一局,關於不同時代的三人棋術孰高孰低,後世弈林宗師們吵得不可開交,盧白象無疑是古棋派的巔峰,王繼元則是新棋派的頂點,更是各種定式、飛刀集大成者,所以既有人堅信王繼元如果有機會對上盧白象,絕對能夠讓二子,盧白象根本就沒資格與千古棋聖王繼元平起平坐,但是精研古棋譜的棋壇高手,則揚言只要讓盧白象熟悉新棋派三兩個月,再去與王繼元對弈,無非是多出個納頭便拜的棋聖弟子而已,總之眾說紛紜,由於之後再無與三人棋力大致相當的國手出現,更沒有誰給出足夠服眾的公允評價,所以關於三人棋力高低,註定成了一樁沒有結果的懸案。

    隋右邊突然說道:“別輸給那人。”

    盧白象微微笑道:“拭目以待吧。”

    而裴錢屋內,崔東山蹲在地上嗑著瓜子,裴錢皺著臉,泫然欲泣。

    她即將輸掉六顆銅錢了。

    崔東山安慰道:“炭筆還足夠,勝負未定,再畫一副便是,賭大贏大。”

    裴錢抬起手臂抹了把眼眶,從袖子裡掏出桂姨贈送那隻當做錢袋子的香囊,從裡頭摸出七顆銅錢,這些可都是她的血汗錢,她攥緊銅錢,猶猶豫豫站起身,輕輕放在桌上,可憐兮兮望著姓崔的傢伙,希冀著他拿出神仙風範,揚長而去,不曾想崔東山笑嘻嘻走到桌邊,伸手一抹,銅錢就沒影了,崔東山這才往屋門口走去,轉過不忘笑著提醒道:“記得把棋具還給盧白象,還有將地上的痕跡擦掉,不然給陳平安知道了咱們賭錢,會罵我狗血淋頭,再讓你抄書抄到斷了胳膊,至於錢嘛,願賭服輸,陳平安可不會幫你討要回去。”

    崔東山雙手抱住後腦勺,大搖大擺離去,“今兒真是個好日子,掙了錢出門買糖葫蘆去嘍。”

    裴錢站在桌旁,哭慘了。

    崔東山突然倒退而走,身體後仰,探出一顆腦袋,笑道:“裴錢,我不是要跟盧白象學下棋嘛,就打算討個好兆頭,你接下來每喊我一聲棋仙,我送你一文錢。”

    裴錢眼睛一亮,一溜煙跑出門檻,屁顛屁顛跟在崔東山後頭,殷勤喊起了棋仙。

    不到一個時辰,除了將棋具交還給盧白象,一遍遍喊著棋仙,裴錢已經啞了嗓子,兩人回到她屋子,裴錢咿咿呀呀,她說不出一個字來,她便笑臉燦爛地伸手討要,見崔東山沒反應,她趕緊在桌上寫了一個數目。

    崔東山微笑道:“騙你玩呢。你真信啊?”

    裴錢崩潰了,又說不出話來,只能張牙舞爪。

    崔東山眯起眼,伸手戳向裴錢那雙眼眸,“再叨叨,你不但暫時成為一個小啞巴,還會變成瞎子。陳平安再生氣,也不能打死我這個學生吧,可你就慘了,成了個小瞎子,這輩子還有啥盼頭,是不是這個理?”

    崔東山站起身,假裝瞎子伸手亂摸一通。

    裴錢黑著臉,抿起嘴唇,又不敢抄起行山杖打死這個王八蛋,她越想越絕望,神色呆滯,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心如死灰,淚如雨下。

    崔東山突然從袖子裡掏出一顆銀錠模樣的東西,輕輕拋給裴錢,“看你識趣,借你玩幾天,如果我學棋順利,說不定心情一好,就送你了。不過我跟盧白象下棋的時候,記得先還我啊。”

    裴錢雙手捧著沉甸甸的銀錠,驀然破涕為笑。

    崔東山再次離開。

    裴錢將那顆大銀錠放在桌上,橫看豎看左看右看,百看不厭,正琢磨著怎麼將這顆銀錠變著法子留在手上,她突然瞪大眼睛,只見“銀錠”竟然開始蠕蠕而動,然後變成了一隻通體雪白的螞蚱,往窗口那邊蹦跳而走,一下子就沒了蹤跡,裴錢回神後,立即爬上窗口,一跳而下,開始在後院苦苦尋覓“銀錠”,足足找了半個時辰的雜草叢、牆根、石頭縫隙,最後還開始用手挖地,到頭來,仍是沒能揪出那隻變成“蟲子”的銀錠,精疲力盡的裴錢呆呆坐在泥地裡,這回是連哭的氣力都沒了。

    等到陳平安從文廟那邊逛了返回客棧,就看到裴錢一個黯然神傷的消瘦背影,喊了幾聲她都沒反應。

    陳平安只得從窗臺那邊跳出去,裴錢僵硬轉頭,瞧見了陳平安後,耷拉著腦袋,雙手死死攥住衣角。

    陳平安嘆了口氣,返回屋子,直接去找了崔東山,很快就站在窗口,對裴錢喊道:“七顆銅錢,你有本事就自己贏回來,贏不回來就認輸,不過崔東山這顆名叫‘蟲銀’的銀錠,你可以拿著玩,他什麼時候說要收回去,你還是得照做。”

    裴錢雖然還是傷心傷肺,可仍是麻溜兒站起身,爬上窗臺,跳在地上,捧起雙手,小心翼翼接過那隻恢復銀錠模樣的“蟲銀”。

    陳平安一把扯過裴錢耳朵,將她拎到桌旁,“出息了啊,都會跟人賭博了?”

    裴錢戰戰兢兢坐在桌旁,雙手死死捂住蟲銀。

    陳平安問道:“這麼喜歡賭錢,那我就把竹箱裡頭的多寶盒拿給你,反正你現在家底挺豐厚,你跟崔東山還可以賭很多次,是我幫你去拿,還是你自個兒去?”

    裴錢神色慌張,使勁搖頭。

    陳平安一拍桌子,“去拿多寶盒,以後自己揹著!”

    裴錢狠狠轉過頭,板著臉,既不哭也不求饒,不看陳平安也不聽他說話。

    陳平安氣得不行。

    裴錢一咬牙,將手中那顆銀錠猛然丟出窗外。

    陳平安站起身,去隔壁屋子打開竹箱,將多寶盒翻出來,回到裴錢屋子,丟在桌上就離開。

    不曾想片刻之後,陳平安剛在屋內喝了口藥酒,裴錢就捧著多寶盒飛奔進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多寶盒塞進竹箱,然後跑了。

    陳平安又拿出多寶盒,走去隔壁,不料裴錢已經將屋門栓死。

    陳平安一陣火大,恨不得一腳踹開屋門,再把這個傢伙和多寶盒一起丟到客棧外邊。

    陳平安在門外站了片刻。

    門裡邊,栓了門的裴錢,則用後背死死抵住屋門,抬

    起兩條纖細胳膊,用手背遮住黑炭似的小臉。

    客棧屋頂上,那個罪魁禍首的白衣少年仰面而躺,腦袋枕在手臂上,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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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白象在屋內潛心打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