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五百五十一章 真人一到便叩關

    額外多出的法寶。其餘裴錢他們這些晚輩的賀禮,禮輕些無妨,比如可以讓裴錢抄寫一副喜慶的楹聯即可,當然如果裴錢自己有更用心的想法,更好。

    劉重潤那邊,朱斂可以喊上盧白象,一起秘密挖取水殿和龍舟,這是最好的結果,但是行此事之前,必須先跟崔東山打聲招呼,等待他的確切回信,雙方才可以動身離開大驪。若是崔東山覺得此事不行,那就直接拒絕劉重潤,不但如此,還要提醒她對此事徹底死心,話說重些,不打緊,既然雙方成了山上的長久鄰居,有些言語難聽刺耳的真心話,對方聽不聽是一回事,自己說不說又是另外一回事。

    寫信到此處,陳平安停筆片刻,才繼續提筆書寫。

    若是劉重潤執意要涉險行事,落魄山就收回螯魚背的租借,毀約一事的後果和賠償,落魄山該承擔多少就是多少。

    與其以後被珠釵島修士連累得焦頭爛額,被那無妄之災殃及自身,不如早早撇清關係。落魄山想要長遠經營,細水長流,有些取捨,得有了。與其以後註定出現更大的反目成仇,相互怨懟,還不如早做切割,被白跑一趟的珠釵島抱怨一二。若是一旦真正如此僵局,也需要做一些更多的暗中補償,例如與姜尚真和關翳然打聲招呼,讓他們幫著照拂書簡湖珠釵島一二,此事則無需告知劉重潤。落魄山欠下的這兩份不小人情,先欠著,等他陳平安返回寶瓶洲,另有計較。

    董水井那邊,落魄山能夠幫忙的,不涉及大是大非,都儘量主動幫忙,無需講究利益得失。但是對董水井的任何幫忙,絕對不可以折損池水城駐守將軍關翳然的半點利益,此事需要朱斂仔細思量,小心把握分寸。至於董水井與袁郡守和曹督造的私人關係,落魄山不可摻和一絲一毫。但是黃庭國郡守出身的新任刺史魏禮,落魄山可以經常往來,此人值得結交,但是具體火候如何,朱斂你自己把握便是。再有那位橫空出世的新任州城隍,既然城隍閣老爺的香火童子,與裴錢早就熟悉,那麼可以稍稍叮囑裴錢幾句,依舊以平常心與那香火小人兒交往即可,除此之外,落魄山與這位橫空出世的州城隍,交情得有些,卻要點到為止,宜淺不宜深,因為對方能夠從一方小土地,一躍成為州城隍,肯定背景極為複雜,如今的落魄山,還是求穩為上,免得被某些大驪廟堂上的神仙打架給波及,如今大驪中樞,定然是雲波詭譎、漩渦密佈的危險光景。

    老龍城範二和孫嘉樹那邊,讓朱斂得閒時候,勞煩親自跑一趟,算是代替他陳平安登門感謝,在這期間,若是桂花島的那位桂夫人不曾跨洲遠行,朱斂也要主動拜訪,還有那位范家的金丹劍修供奉,馬致老先生,朱斂可以攜帶一壺酒水登門,埋在竹樓附近地底下的仙家酒釀,可以挖出兩壇湊成一對,送給老先生。

    真境宗供奉劉志茂破境躋身玉璞境一事,無需理會,更不用送禮道賀。筆趣庫

    正陽山和清風城許氏兩地,繼續通過他人之手,暗中收集任何有關的大小消息。

    此外,大小事務,又有二十餘件,陳平安都一一寫在這封密信上,絕大多數,都只是讓朱斂自己看著辦,陳平安只是提個醒而已,告訴朱斂有這麼一回事。

    再就是有些他陳平安已成定論的事情,若是朱斂他們三人覺得方向不對,需要繼續斟酌,那就可以寄信一封給李柳,因為他

    返回寶瓶洲之前,一定會先去趟獅子峰。

    最後陳平安沒有單獨寫信給裴錢,只是在信的後邊,讓她多與她的寶瓶姐姐書信往來,還要幫他這個師父去與陳如初、陳靈均,當然還有周米粒,以及騎龍巷壓歲鋪子當掌櫃的石柔,一一報個平安。再嘮嘮叨叨的,叮囑裴錢在學塾那邊不許頑劣,若是暫時覺得先生教書本事不高,那就與先生夫子們學做人,若是覺得學塾先生們好像為人一般,那就只與他們學習書上的聖賢道理。

    這封家書的末尾,陳平安答應裴錢,他已經點頭答應,在自己開山大弟子的鼎力引薦之下,正式擢升啞巴湖大水怪周米粒,為落魄山右護法,並且准許裴錢親自將此事昭告落魄山上上下下。

    落筆輕快寫下這句話的時候,陳平安自己都不知道,他滿臉笑意,眼神溫暖。

    寫完這些,陳平安背靠椅子,抱著後腦勺,閉著眼睛,想起了那個據說還是不愛露面的蓮花小人兒。

    不知家鄉那邊,山路臺階兩旁的草木,明年春暖花開,會不會比往年更加茂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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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逢金籙道場過後,龍宮洞天便多雨水。

    陳平安收起了信,走出屋子,拿起那把油紙傘,繼續出門散步去。

    打算散步之後,就將這封信交給李源寄往落魄山。

    陳平安走在鳧水島山水毗鄰的那條青石小徑上,突然轉頭望向一處,依稀可見有一艘符舟緩緩而來。

    他在龍宮洞天,除了李源和南薰水殿娘娘,可沒有什麼熟人。

    符舟驟然間快若飛劍,飄落在湖上,安穩靠岸。

    陳平安定睛一看,揉了揉眼睛,這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趕緊駕馭那塊“峻青雨相”玉牌,撤去鳧水島山水禁制。

    火龍真人已經撤去了師徒二人身上的障眼法,張山峰大笑道:“陳平安!”

    陳平安笑問道:“你怎麼來了?我還想著逛完了這條濟瀆,就去趴地峰找你來著。”

    張山峰大步前行,走向陳平安。

    陳平安將手中油紙傘遞給張山峰,然後彎腰抱拳道:“晚輩陳平安,拜見老真人。”

    “不老不老,喊真人即可。”

    火龍真人與那年輕人笑著點點頭,從符舟上一落地,鳧水島的雨水就瞬間停歇。

    張山峰愣了一下,收起了油紙傘,樂呵道:“好兆頭,好兆頭!”

    然後張山峰比劃了一下陳平安的個頭,疑惑道:“陳平安,個兒竄得這麼快啊?”

    原來如今的陳平安,已經比年輕道士高出約莫一拳了。

    事實上,雙方離別到重返,已經過去好些年了。

    陳平安接下來就有些尷尬,他在鳧水島孑然一身,自然什麼都沒有關係,如果只有張山峰一人,也好說,萬般不客氣,可眼前還站著一位老真人,就有些為難,酒是有,可顯然不合適,彩雀府小玄壁也有,可惜他對於煮茶一道,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更無茶具。

    火龍真人打量了一眼年輕人,打趣道:“瘸腿走路,有麻煩了吧?”

    陳平安苦笑點頭。

    在老真人的眼皮子底下,張山峰以手肘輕輕敲打陳平安,陳平安還以顏色,你來我往。

    火龍真人對此視而不見,緩緩前行,兩個年輕人走在一旁。

    老真人又問道:“那麼好的一顆文膽,又與你大道契合,怎的沒了?不然有金水土三物相輔,就不至於這般瘸拐登山了。”

    張山峰聽到這句話後,立即不再與陳平安“打招呼”。

    陳平安回答道:“遇到了些事情,沒能說服自己的本心。一些個道理,總不能只是拿來約束他人。”

    老真人笑問道:“貧道有些好奇,講了什麼道理,需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還是給了一個大致答案,“一個平時遇上了,可以親手打死千百回的人,偏偏殺不得。”

    老真人嗯了一聲,“文膽一碎,好不容易凝聚在身的那點道德氣象,潰敗四散,那麼然後呢?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陳平安默不作聲。

    老真人笑道:“喝點小酒,想清楚了,再說不遲。”

    陳平安便摘下養劍葫,裡邊如今都換成了家鄉的糯米酒釀,輕輕喝了一口,遞給張山峰,後者使了個眼色,示意自己師父在呢。

    老真人繼續說道:“私心這麼重,怎就偏偏殺不得了?既然如此,在貧道看來,那顆文膽你不去碎它,它也會自碎。”

    陳平安又喝了口酒。

    老真人笑了笑,伸出一隻手,“你是不是機關算盡,使出渾身解數,將一身雜亂學問都用上了,才勉強走到今天?例如以佛家的降服心猿之法,將自己的某個心念化作心猿,化虛鎖死在心中,將那該死之人視為意馬,拘押在實處的某地?至於如何改錯,那就更復雜了,法家的律法,術家的尺子,佛家的度化,道家的齋戒,儘量與儒家的規矩拼湊在一起,形成一樁樁一件件實實在在的彌補舉措,是也不是?希冀著將來總有一天,你與那人,年復一年的知錯改錯,總能償還給這個世道?錯了一個一,那就彌補更大的一個一,長久以往,總有一天,便可以稍微心安,對也不對?”

    陳平安神色黯然,死死攥緊手中養劍葫。

    老真人點了點頭,卻又搖搖頭,唏噓道:“何其難也。”

    張山峰已經大氣都不敢喘。

    老真人笑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此局問心,關鍵在何處?”

    老真人自問自答道:“在於是殺人在先,再殺自己,還是殺己在前,再想殺人。”

    陳平安怔怔失神,喃喃道:“豈可不先看對錯是非,再來談其它?”

    老真人嗤笑道:“那貧道就要再問你了,為何唯獨此人,在你身前,在你拳與劍之前,就偏偏殺不得?”

    陳平安無言以對。

    老真人笑道:“因為你知道,只要起殺心,便是殺己。殺他之前,你就已死。陳平安,這很難理解嗎?你陳平安太聰明瞭,對於人心的理解,遠遠超過同齡人,許多冥冥之中的選擇,你完全順乎本心,根本與你推崇的某些道理沒有關係,那才是你陳平安藏在內心深處,最最根本的想法和認知,根本不需要你在腦子裡轉彎,故而看似渾然不覺,實則真真切切。”

    一旁張山峰就覺得特別難以理解。

    還有就是傷心。

    年輕道士,本以為這場久別重逢,只有好事。

    不會有這些糟心事。

    張山峰都後悔帶師父一起來這鳧水島了。

    火龍真人自顧自搖頭道:“在你陳平安看來,只要殺了此人,你陳平安的所有人生,從孩子,到少年,再到後來遠遊四方,就都死得一乾二淨了。所有你認識並且認識你的人,尤其是那些已經不在世之人,好像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