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10 作品

622 困死局

    又待一日,山中有士兵擅自煮戰馬而食,被其以軍法處置十餘人。

    第六日,一場雨突然落下,雨勢漸大間,又兼山風呼嘯,如同喪號。

    三萬餘士兵,多是無從躲藏。

    這一場雨後,又病倒近兩千人餘。

    本就是強弩之末,加之山中食物短缺,終日緊張戒備之下,一場寒意侵體,幾乎再難招架。

    行軍突襲,馬背上帶些傷藥是常事,可卻斷無可能會備上醫治風寒的藥。

    且單是尋常傷藥,無軍醫在旁醫治,效用本就甚微——

    刀箭傷、火器所傷、風寒、高熱……

    每日都有新的屍身被馬端廉下令就地掩埋于山中。

    “援兵怎麼還沒到!再這麼下去,咱們怕是一個也休想活著離開此處!”

    “當日的計劃既是被識破,胡將軍那邊怕也損失慘重……”

    “那朝廷呢?每日求援兵的信號不斷地放出去,已經整整九日了,周遭郡縣州府必然都已知曉……難道連官府朝廷也都不管我們的死活了嗎!”

    “……”

    四下突然靜默下來,幾乎沒人能看得到什麼希望。

    官府,朝廷……

    他們還能等到朝廷派來的援兵嗎?

    還是說,朝廷已經放棄他們了?

    有士兵跌坐在地,形如失魂。

    他們所做的一切皆是聽從軍令行事,為朝廷為陛下而戰,而如今打了敗仗,難道就連活著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絕望的氣氛幾乎籠罩了整座山林。

    深秋時節,寒霜遍野,野果野草都已難尋,偶爾獵些飛禽走獸卻也難以為繼。

    這幾日也曾又試著闖出去,偷襲強攻都試過了,可外面就像是豎起了一道道銅牆鐵壁,任憑他們竭盡全力也撼動不了分毫。

    再這些下去,等著他們的不是病死便是餓死。

    “將軍,今日又掩埋了三百一十四具屍身……”

    一處低矮的山洞外,馬端廉聽著下屬的稟報,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今日已經是第十一日了。

    他所能想到的計策已經全都試過了。

    相反,到了當下這一步,他反倒覺得吳家軍過於仁慈了些。

    吳家軍若有意下手,非是隻進山剿殺這一條路可走。

    他昨夜無眠,還曾想過,若他是吳家軍,當下會怎麼做?

    如今這情形對他而言甚至不算陌生,就在數月前,他還未被那道聖旨調撥來寧陽時,曾在敦郡鎮壓亂民,彼時那些亂民也是被他逼進了山中。

    想著這些亂民熟悉山中地勢,擅布陷阱,又極擅遊擊,為增勝算,他提早使人於上游水中投毒,待數日後入山時,幾乎未費吹灰之力便輕易將那近千人盡數擒殺。

    而現下,他們至少還能喝上一口乾淨的水。

    想著這些,馬端廉心中滋味難辨。

    “將軍……咱們接下來要怎麼辦?”那名下屬看著短短時日間鬢邊已然花白的馬副將,眼神裡還有著微弱的期盼。

    肉眼可見蒼老了許多的馬端廉動了動蒼白乾裂的嘴唇,一時未能說得出話來。

    援軍遲遲未到……

    深秋山中匱乏,莫說是人,便是馬都無法果腹……

    相較之下,吳家軍兵馬驍勇充沛,身後便靠著寧陽,意味著源源不斷的補給。

    他究竟還能做些什麼?

    “將軍!”

    此時,一名士兵疾步奔來,單膝行禮,手中捧有一封信箋:“吳家軍方才使人入山,送來了此信,說是需交由將軍親啟!”

    吳家軍?!

    近來山中如同與外界割裂開來,成了一方單獨被困鎖的天地,再無絲毫消息傳進來過,這甚至使得他們時常會生出“至死也不會有人問津”的死寂之感。

    當下聽聞吳家送信來,一剎那間竟像是巨石投入水面,終於讓這一汪死水有了動靜。

    可吳家為何會差人送信來?!

    此時幾乎輸贏已定,對方何必再多此一舉?

    馬端廉極快地將信紙拆開來。

    信紙之上,那寥寥數行字跡清雋有力……

    一瞬間,馬端廉的目光幾乎便鎖死在了其中那尤為醒目的四字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