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劃牆紙 作品

13.‘平靜’時光



            夜晚退去,清晨的陽光刺透了雲層。雨還在下,而且已經下了足足十一天了。在淅淅瀝瀝的雨中,利塔特拉迎來了今年的聖靈月。

人們開始為此慶祝,一些信使則提著自動播報的大喇叭開始走街串巷,希望將此事告知每一個人。在利塔特拉,他們是極少數今天還需要工作一段時間的人之一。

不過,是的,總有些人不知道自己活在什麼時候,稀裡糊塗活著的人大有人在,否則這些信使就也不必工作了。

那些糊塗蛋永遠不在乎‘今天’是什麼日子,就像他們也不在乎自己每天早晨醒來是睡在馬路旁,還是睡在臭水溝。

恐怕只有每年的帝皇昇天節才能讓這些麻木的靈魂有所觸動。

不過,相較於帝皇昇天節來說,聖靈月則不同,它是另一種東西。

眾所周知,國教的信仰是非常‘寬容’的,只要你虔信帝皇,方式如何有時其實並不重要。

前往各地傳教的傳教士可以盡情地因地制宜,用他們手裡的典籍改造出一個符合當地社會風氣的神皇信仰。聖靈月就是當年來到利塔特拉的那位傳教士做出的傑作。

用帝國給予的公曆來算,聖靈月是每年的第五月。那些有正當工作的人會在這個月的第一天得到一筆補貼,他們可以把這筆錢拿來改善生活,或是把它們浪費在非法賭場裡。

至於那些見不得光的人和待在灰色地帶裡的人嘛.他們也有自己的慶祝方式,即短暫地停戰。

誰也不知道這個規矩到底是誰定下的,但是,經過這麼多年的約定俗成,它已經深深地浸入了利塔特拉人的骨髓。

沒人會在聖靈月開槍弄刀,施行謀殺——除非他們真的懷揣有巨大的仇恨,無法再容忍仇人在這個世界上活過哪怕一天。

如果事情發展到這個局面,那麼,有些事便會緊密地開始被提前安排,比如兩把刀,一個場地,以及兩個不穿戴任何防具的人。

在喧鬧的人群中,圖傑阿略感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轉過頭,低聲詢問就站在他身邊的霍斯特:“這麼做真的合法嗎?”

笑眯眯的牧師聳了聳肩,指著站在場地護欄外的一個光頭男人說道:“你看見他了嗎?”

圖傑阿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那個正在和周圍人碰杯的男人,後者凸出的肚腩尤其顯眼,將他的襯衣撐得滑稽又可笑。

“看見了,怎麼了?”

“他是第一區的副探長.”牧師說道。“所以,在利塔特拉,這種事是完全合理合法的。實際上,就算是執法系統內也有不少人盼著聖靈月到來呢。”

他意味深長地對著圖傑阿笑了笑。

調查員終於無話可說地點了點頭,他倒是不為這種事感到驚訝,只是有些擔心它是否合法。

對他來說,這種血腥的傳統其實沒什麼值得驚訝的,帝國的每個世界都有不同的習俗與文化。

就拿帝皇昇天節來打比方吧,在有些地區,這個節日通常意味著大開筵席,進行世界範圍的大規模慶祝活動。但是,在另外一些地方,它會變成一種血腥的戰鬥儀式。

一個又一個技藝精湛的男男女女會為了向帝皇證明自己而付出巨大的代價,死亡甚至被認為是一種陪伴在帝皇身側的巨大榮譽.

圖傑阿看的太多了,早就不為這種民俗感到驚訝了,可是,他有些擔心。

不為別的,只為他剛剛入職十一天的這份新工作。

“戰鬥開始!”

忽然,有人大喊起來。圖傑阿中斷他的思考,抬起頭,看向這簡陋的場地中央。在那堅硬的水泥地上,兩個赤裸著上身的男人正警惕地互相對視。

他們手裡各有一把尖刀,看樣子大概是自己帶來的,被打磨的非常銳利。出人意料的是,這兩個人卻長得非常相像。

他們都有黝黑的皮膚和寬厚的臉型,甚至連頭髮都一樣的捲曲。圖傑阿皺起眉,側頭看了一眼霍斯特。還不等他問些什麼,牧師便在喧鬧喝彩的人群中輕聲為他解釋了起來。

“這是託伯特家的兩兄弟,稍微矮一些的那個是大哥,高一點的是弟弟。自從三年前他們的母親去世,這兩兄弟就反目成仇了。”

“為什麼?”

“誰知道呢?”牧師搖搖頭。“兄弟相殘.”

他似乎嘆息了一聲,場地中央的兩兄弟也在這個時候朝著彼此衝了過去。

他們的靴子在水泥地上發出了難聽的摩擦聲,兩個人都緊咬著牙齒,朝著對方舉起手中尖刀。大概半秒鐘後,兩抹血花飛濺而出。

託伯特家的長子用刀將他弟弟的左手捅了個對穿,但他也沒撈著什麼好處。弟弟十分兇悍的用手中利刃割傷了哥哥的臉頰,傷口非常深,看上去幾乎將那張臉一分為二。

他們彼此捂住傷口,後退了幾步,在疼痛中破口大罵起來。

“你居然真的下死手!”哥哥怒不可遏地咆哮起來。“媽媽會唾棄你的!婊子養的!”

弟弟高聲冷笑起來,顫抖的左手硬生生地對著他的哥哥比劃出了一個下流的手勢。

“少來這套!媽媽死的時候你在哪裡?她提前二十天給你寄了信,結果你寧願在妓院裡鬼混都不肯回來再看她一眼!”

“我沒收到信!”

“去你媽的!”弟弟怒罵。“去伱媽的!去你媽的!去死吧,你這雜種!”

圖傑阿面色古怪地扶了扶自己的帽子,看著兩人再次互相沖鋒。

大概半分鐘後,弟弟用刀把哥哥的喉嚨割開了,他的臉上卻沒什麼欣喜或大仇得報後的空虛,只有一種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做了什麼的恐懼。

他顫抖著扔下手裡的刀,便朝著他的哥哥衝了過去,想要救他。

人群在這個時候被強硬地擠開了,兩個披著白袍的醫療士面無表情地走到了場地中央,在做了簡單的醫療措施後,他們將哥哥抬上了一個簡易的擔架,帶離了場地。

弟弟則緊隨其後,眼裡已經噙滿眼淚,不停地喊著母親之類的話。

人群對此反應不一,有人發出了噓聲,認為這場決鬥不夠精彩,還有些人則飽受觸動,為這場兄弟相殘有了個好的結局倍感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