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拔劍

 這還沒完。

 那道寒冷刺骨的劍氣在掠過兩人身旁後,半點去勢未減,明擺著是以一個“今天我打的就是你”的架勢,狠狠沒入符元仙翁背後的正殿牆壁,發出一道鏗鏘鳴聲:

 “錚——”

 餘音嫋嫋不絕,頗有金石之韻。

 在這鏗然的聲響中,那劍氣陡然間縱橫交錯,大開大合,引得正殿內憑空而生無數白雪紛紛降下,將那溫暖如春的正殿眨眼間就化作了好一個冰雪洞窟。

 在這瀟瀟簌簌的雪中,符元仙翁狼狽地拂開長眉上積的雪花,試圖看清這道劍氣正在幹什麼;然而他卻在看清面前的景象後,只覺還不如看不清的好,怒急攻心之下,險些當場吐出口血來:

 這道劍氣在完成了“傳遞來意”的“拜帖”的功能後,便漸漸散去,沒入滿室寒氣中了;唯有牆壁上留下的那個瀟灑的草書大字,才能證明眼下的確有一位不速之客正在符元仙翁的地盤上。

 那劍意縱橫,筆觸鋒芒的字,顯然便是一個“秦”!

 霎時間,符元仙翁的臉色變得紅紅白白,好不難看:何等猖狂無禮的拜帖……不,這根本就不是什麼“來訪”,明擺著就是要跟自己擺明刀槍,正面對上打一場的!

 ——只可惜符元仙翁早生了幾千幾萬年,否則的話,他完全可以在現代社會中找到一個最能精準概括秦姝行為的詞語:

 踢館。

 在這種情況下,符元仙翁實在不想在正殿內再多待哪怕一秒鐘。

 除去背後那個尚帶著凜然劍意的草書“秦”字,正在給他每時每刻都帶來極大的壓迫感這一原因外,主要還是這道劍氣太冷,冷到一旁的純銀雕花計時漏壺裡的水都在滴水成冰,一時間竟讓人有種“連時間都凝固了”的錯覺,

 於是符元仙翁匆匆抓了件大氅披在身上,要出門去見一見這位年少高權卻又格外叛逆,不走尋常路的六合靈妙真君。

 說秦姝年少高權,是因為原本掌管姻緣的神靈,只有掌管三界紅線的月老,與月老之上掌管妖怪的符元仙翁。然而太虛幻境憑空而生後,這位新生的神靈先是一落地就把月老殿給廢了一半;眼下不過閉關了區區幾百年,就膽敢來插手妖怪們的事情了!

 抱著如此想法,怒氣衝衝出門的符元仙翁剛一出門,便見到了揹負著雙手,正仰著頭,閒適淡然站在庭院中,認真欣賞一株四季不敗的白梅的秦姝本人。

 說來可真奇怪啊,生活在三十三重天上的花花草草,都該四季不敗,常開常新。可這滿樹的寒梅在秦姝的面前,竟有些要收斂起花瓣,不再盛開的意思了:

 是因為這能凌霜傲雪的白梅,都被她周身的冷意逼得無法綻放;還是這白梅生出了靈性,在她的容色面前都要俯首認輸?

 總之不管這幅畫面有多賞心悅目,對符元仙翁來講,都半點美感也無。

 他一見秦姝竟如此悠閒,還有賞花的閒情雅緻;再想想自己剛剛竟然被這樣一位晚輩給逼得如此狼狽,心中不免又氣又急,張口便斥責道:

 “秦君未免也太不知轉圜進退之理——”

 符元仙翁敢這麼跟秦姝說話,其實也是在賭,賭秦姝身為一個剛誕生數百年的新生神靈,哪怕再怎麼勤懇修煉,法力強度也終究不如享受了千萬年香火、吃了無數仙酒和金丹的自己:

 按照天界“實力至上”的原則來說,實力不如人的,地位就低。

 只可惜,越是年老守舊的神仙,就越輕視人類;他們自然也無從得知,人類的感激與供奉,究竟有著多強大的力量:

 在昔年從遇仙鎮中繼承的恩情與感激之下,玄衣女子的神像與美名歷時百年,幾乎已經傳遍九州四海。

 盛大的國家自然要有與之匹配的氣量,閉關鎖國絕非良策,也唯有真正強大的國家,才有著將自身的足跡一路散播出去的勇氣與信心。

 於是一代又一代的商人們在駝鈴聲中跋涉過大漠,又在海風中穿過海峽,在冰雪中見過極光,抵達鬱鬱蔥蔥的熱帶雨林。不管他們去往何處,都會攜帶“秦君”的一座小小雕像,據說這雕像的主人有著明辨忠奸的本事,只要一心向善,就能得到秦君的庇護,財源滾滾,百年無憂。

 這些來自商人的供奉如果集合在一起,便足以形成一位全新的掌管商業的神靈;然而就連如此龐大的力量,都不過是來自人間的功德的極小極小的一部分而已。

 真正提供給秦姝源源不斷,生生不息的法力源頭的,是千千萬萬名女子。

 寒窗苦讀的少女們,在實在累到不行的時候,就會望向天邊據說是秦君宮闕所在的地方,心想,她有她的“天上白玉京”,我要去叩開人間的“十二樓五城”;宵旰憂勤的女官們,在極度疲倦時,便會看向室內供奉的玄衣女子的神像,回想起“牛郎織女”傳說裡,那個能吞噬無數女子的偏遠村莊,便渾身一個激靈,繼續埋首案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