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別哭 作品

第77章 顧峻川:甦醒的往事

 藺雨落說不出“分手”那兩個字, 寧風也是。

 但藺雨落說的每一句話都到了他心坎裡,這也是在他們複合後, 他無比迷茫的感覺。寧風過去幾年受困在一種奇怪的情緒裡, 因為第一次戀愛戛然而止,導致他對人生充滿了疑問。他從此不肯相信感情,卻也沒有生出任何報復的情緒。外派非洲是他自己主動要求報名的, 他把自己置於一個環境極其惡劣的地方, 以逃避失戀帶給他的傷害,也斷了自己去找藺雨落的可能。

 此刻的風真溫柔。

 兩個溫柔的人坐在風裡,沒有說一句尖刻的話。

 藺雨落緩緩說起她剛去北京那兩年,說起那次對她而言傷害很大的事件。也說起她當時的惶恐,她害怕因此帶給寧風的影響。寧風心疼地握緊她的手,眼睛已經溼了。

 “可那不是唯一一次。”藺雨落又說:“有時候我會想, 大城市裡最不缺有錢有權的人,儘管我們都說著人人平等, 但階級是存在於人的心底的。有極少一部分人尊重與他們同階級的人,但蔑視生活在底層的人。他們默認生活在底層的人有更強的生存慾望, 和對羞辱的消化能力。所以那不是唯一一次,在那之後和在那之後,或多或少情節或輕或重, 我都遭遇過。”

 “所以寧風,當我終於跳出那個環境, 成為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美容師的時候, 我是開心的。到後來,我幾乎徹底遠離了那個複雜的環境, 成為一名瑜伽教練, 我覺得我很厲害。真的, 儘管這些在別人看來,不過是換了一份又一份不值一提的工作,可是我就是覺得我很厲害。”

 藺雨落想,我的人生除了悲劇發生的時候振聾發聵,其餘時候都是無聲而平凡的。她沒有令人驚訝的突變和飛昇,甚至她努力了這麼多年,還沒站到大多數人的起點。那又怎麼樣呢?她盡力了。她對自己沒有苛責,她只是在想:我可以更好一點。

 “做美容師的第一天、在瑜伽館入職的第一天、做店長的第一天,我都帶著你送我的蝴蝶髮夾,我很珍惜它,這些年我都把它帶在身邊。就好像是對我們感情的交代。很高興,我沒有隨波逐流。”

 藺雨落說了很多話,她沒向任何人如此深刻地剖析過自己,這個過程血淋淋的。可她想讓寧風知道是什麼讓她成為今天的她。那個過程並不美好。但她一直愛著他,這愛情是真的。她需要他真正的認同,不是靠過去感情矇蔽帶來的心疼,而是認同她的努力,認同她在做的和即將做的事。這能讓她感受到她是活生生的獨立個體。

 “寧風,我想的是,人這一輩子那麼長,我不能做到完全依附任何人。我需要實現我自己的價值,我需要有我自己的工作、事業,並坦然地面對我的過去。”

 “你可以不用那麼辛苦,落落。我們單位會給伴侶解決一些生存的本質問題,如果你不願意跟我父母住在一起,我可以排隊單位的租房。如果我們有孩子,上學也完全不用擔心,單位有幼兒園、有學區配套的好學校,有…”

 “不是的寧風。”藺雨落搖搖頭:“我說的不是這些。不是。”

 藺雨落一時不知怎麼能把她的想法說清楚,又或者她說清楚了,但寧風不認同。或許在寧風心裡,認為她在走一條彎路。這種事根本說不出對錯來。

 寧風走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藺雨落送他到民宿門口。

 “明天我陪我父母去拜訪一些親朋。你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好的。明天我會跟小舟回一趟老宅。”

 “落落。”

 “嗯?”

 寧風想說第一次分手,他用好幾年才緩過來,他真的很愛她,他也知道她對他有同樣的愛。在他的夢境裡,他們在風雨中比肩,以此抵禦年華的流逝。但寧風沉默不語。因為他也曾做過另一個夢,夢裡的他拿著一把鑰匙,但那把鑰匙無論如何開不了關著藺雨落的那把鎖。藺雨落在夢裡對他說:我要砸爛這把鎖,我要自救。她依靠自己在北京艱難度日,從未抱怨過一次,也從未嫌棄過自己步履緩慢。她沒有愧對任何人,當然也沒有愧對他。

 寧風都懂。

 他把藺雨落抱在懷裡,又親親她額頭:“我後天來找你,然後帶你在附近轉轉。”

 “好的。”

 藺雨落說不清自己的心情。

 她在家鄉的夜晚裡,裹衣坐在陌生的院落裡,像每一次面對人生鉅變一樣,把自己置於一個虛無幻境裡。做決定是很難的事,她偶爾懶惰的時候,會拒絕做決定,而是讓命運推著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