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安夏“哼”了一聲,讓他鑽了空子。
“媽,我回來了。”安夏打開門,屋裡傳出一陣煎蛋餃的香氣。
安夏的媽媽在廚房裡架了個小煤爐,手裡拿著一隻湯勺,正在做蛋餃。
“誒?有兩個破了。”安夏指著兩個破了皮的蛋餃。
“嗯,那是第一個和第二個,還不太熟練。”媽媽把湯勺擱下,看見陸雪,又笑著問安夏:“他就是你忘在辦公室,專門趕回去拿的?”
陸雪耳尖有點發紅,笑著打招呼:“阿姨好。”
“不是,是順帶的,他企圖盜用我們廠的電,被我當場抓住。就帶回來,讓他不要禍害廠裡的電費。”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呢。”媽媽嗔怪道。
安夏指著蛋餃,對陸雪說:“你剛才不是說你什麼都會的嗎?來,做個蛋餃試試。”
媽媽連連擺手:“你們坐著看電視,別搞得一身油煙味兒。”
“媽,你別管了,歇會兒,剛才有人把牛吹上了天,我倒要看看,牛皮會不會吹破。”安夏把媽媽身上的圍裙解了下來,把她推出廚房。
陸雪很自然的把圍裙接過,套在身上,洗了手:“哼哼,今天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做無所不能。”
做蛋餃的流程不難,先夾塊肥肉在湯勺上擦一圈,再把蛋液倒進去,趁它半凝不凝的時候,加進肉餡,把蛋皮一合,就算完事。
難的是火候的把握。
陸雪第一次肥肉擦的時間長了,蛋皮過於油滑,粘不住,剛熟就從勺邊上塌了下來,再想挽回,蛋皮已經成了半圓形,沒法包餡。
安夏找了雙筷子,把蛋皮夾起來:“來,張嘴。”
她笑嘻嘻地看著他:“這不會是新型騙雞蛋吃的手段吧?”
陸雪嚼著雞蛋,高傲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他左手持勺,右手夾肉抹油,倒蛋液,晃勺,右手再挑起一撮肉餡,蛋皮合攏,一氣呵成。
一個完美的飽滿金色蛋餃出現在盤子裡。
“哦哦哦~可以可以。”安夏歡呼。
陸雪也不掩飾自己的得意:“怎麼樣,我說我什麼都會吧。”
“那是,說不定,明年你就能用機械臂做蛋餃了。”
“給我點時間,肯定可以!”
一旁的洗菜簍裡擺了芹菜、胡蘿蔔、藕片、香菇……共有十樣蔬菜,安夏取下砧板,拿起一段白藕,開始細細的切。
“這是要包餃子嗎?”陸雪問道。
“不是,是炒什錦菜,別看全是素的,可好吃了,一會兒你嚐嚐。”
兩人霸佔廚房一個下午,最後把雞湯煮上。
“呼~大功告成。就等著晚上了。”
安夏想了想:“啊,對了,你家過年的話,是不是還要包餃子?”
“嗯。”
“等等!媽,麵粉呢!”
陸雪趕緊阻止她:“別麻煩了,這麼多菜。”
“好歹包幾個,人離鄉,好歹讓嘴巴嚐嚐家鄉味兒。”安夏笑道。
陸雪一怔,眼中滿是感動,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安夏笑嘻嘻:“也沒別的意思,就想看看,雙手擀皮是什麼樣的。”
“媽,還有肉嗎?”
“媽,擀麵杖呢?”
“媽,和麵的大盆呢?”
在安夏一聲聲的叫媽中,媽媽受不了了:“你新來的啊?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她站起身,把包餃子要做的傢什準備齊,放在桌上:“還要什麼,小祖宗?”
安夏戳戳陸雪:“哎,還缺什麼?”
“不缺了。”陸雪捲起袖子。
“要我做什麼嗎?”
“在旁邊看我表演。”
“……要我站遠一點嗎?餃皮不會飛我臉上吧。”
陸雪擀皮的技術確實沒話說,連媽媽都專程趕來學習,並請教動作要領。
就是這個人會做不會教,教的那叫個什麼啊:“發力點……力矩……巧勁……”
安夏聽了兩句,決定放棄:“我等你研製出自動包餃子機比較快一點。”
一桌飯菜準備好,天也已經黑了。
媽媽拿出一瓶小香檳一瓶紅酒放在桌上:“小陸,你喝哪種?”
“我不太能喝酒,小香檳吧。”
安夏拿起酒瓶,給陸雪倒上,再給媽媽和自己倒上。
三人舉杯:“來,祝明年越來越好,乾杯!”
安夏又給陸雪倒滿:“今年辛苦你了。”
“沒什麼,這也是我自己的追求。”
“明年還得繼續辛苦,還有很多項目要上馬,加油。”安夏跟陸雪碰了碰杯。
媽媽在一旁笑道:“過年就不要談工作了,吃菜,吃菜。”
三人一邊聊天一邊吃飯,電視裡放著春晚,趙麗蓉艱難地念叨:“司馬光砸缸,司馬缸砸光,司馬光砸光……”
整個居民區都飄蕩著笑聲。
媽媽把一盤排骨放在陸雪面前:“來,多吃點肉,看你瘦的。”
安夏笑嘻嘻:“你可得多吃點,不然從我們廠走出去,人家還以為我們食堂的飯菜難吃。”
陸雪點點頭,眼圈微微發紅,趕緊埋頭吃菜。
“……在這片溫暖的土地上,到處都有哺育的陽光~~”
在《我的祖國》的歌聲餘韻中,電視上跳出倒計時,秒針一步步向0點靠近。
安夏看著盤表上的“濟南 康巴斯”,琢磨著:“哎,打這個廣告要多少錢啊?全國人民都在看,不知道廣告轉化率怎麼樣。”
媽媽搖頭:“他們是表,打這個廣告當然好了,你怎麼打?”
“新聞聯播前的廣告位不知道怎麼樣。”安夏認真地思考。
“噹噹噹……”零點到了。
居民區裡瞬間鞭炮聲大作,二踢腳、躥天猴那極具辨識度的聲音滿天飛。
還有名為“夜明珠”的煙火,從各家陽臺上一顆一顆飛上天,將整個大地照得一片五彩絢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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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安夏去外公家拜年,陸雪回廠裡,繼續跟他的機械臂較勁。
安夏把家裡的鑰匙給他:“食堂不開門,你餓了回家吃飯。”
“你就不怕我捲了你家的東西,連夜逃走嗎?”陸雪笑道。
安夏鼓掌:“加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左手摟冰箱,右手抱彩電,頭上頂著顯示器,一路小跑逃出國境線的。”
安夏的外公是公交行業人士,安夏的大舅就是頂了他的職,現在已經辭職,跑起了個體運輸。
牡丹廠員工抱著冰箱滿街跑的故事已經是本市傳奇了,安夏被調查組上門的事,他們也都知道。
外公一輩子謹小慎微,他十分憂慮,對安夏說:“唉,不要太出風頭啊,小人就是見不得你比他好!不怕真刀真槍面對面,就怕有人在背後給你使絆子啊。”
大舅舅特別支持她:“反正你們廠現在已經跟九廠脫鉤了,脫的好!想幹什麼放手幹。”
外婆在解放前是特科人員,解放後也獲得了不低的軍銜,她的想法跟外公和大舅舅都不一樣:
“不能太膽小,什麼都不做。也不能太莽撞,認為自己沒錯就理直氣壯一頭撞上去。你現在乾的事情,需要有支持。沒有支持的話,一紙行政命令,就可以讓你的一切化做烏有。”
這些道理安夏都懂,就是煩。
她是一個看申論例文都想睡覺的人。
在外公家待到晚上,安夏和媽媽回家,發現家裡沒人。
“肯定在研發室呢,多半中午也沒吃,我去給他送點。”安夏熱了點飯菜,用保溫桶裝了,往廠區走。
晚上的風很冷,前幾天下的小雪融化後變成的水,現在被凍成了薄冰。
安夏縮著脖子往前走,忽然,腳下一滑,人趴在地上,保溫桶飛出好遠,落地的瞬間,發出了一聲悶響。
安夏嘆了口氣,站起來,撿起保溫桶打開一看,不出所料,內膽碎了幾大塊。
她把看看路,都走到一半了,算了,繼續往前走。
陸雪果然在研發室,他一邊拿著起子調整機械臂,一邊哼著“……我們的家鄉,在希望的田野上昂昂昂~~~”
安夏敲敲門,打開:“這麼開心,是不是可以用了?”
“快啦……等我再……誒?你怎麼了?怎麼弄成這樣?!”陸雪驚慌地看著她,趕緊拉著她坐下。
在亮的地方,安夏才發現自己剛才摔得挺慘,褲腿和衣服溼了半邊,額頭上也蹭破了一點皮。
摔下去的時候,用手撐了一下地,現在手掌火辣辣的疼。
“摔到啦?”陸雪緊張地按在她的小腿上:“骨頭疼不疼?”
?“放心啦,要是骨折,我就走不到這來了。”安夏覺得他大驚小怪。
“走啦,都幾點了,你肯定沒吃飯吧,回去吃個飯,睡覺。”
陸雪充耳不聞:“不行,得趕緊擦藥,不然會感染的。”
“大冬天的,感什麼染啊。一會兒它自己就好了,喂……”
陸雪跑出去了,過一會兒,他把放在職工之家的醫藥箱抱了過來。
他仔細研究紅藥水、紫藥水和碘酒的使用說明。
“塗碘酒吧,我可不想頂著一頭紅紅紫紫的出去見人。”安夏說。
陸雪小心翼翼地用棉籤蘸著碘酒給她上藥:“唉,我自己會回去的,你看你還跑一趟,黑燈瞎火的,多危險啊。”
“以前還有人叫你一起吃飯,現在就你一個人,你連飯都不認識了,還認識回去的路?”安夏笑道。
陸雪搖搖頭:“你啊……”
春節期間,陸雪的機械臂獲得了技術性的突破。
雖然不能用來包餃子,但是可以應用於紡織機,在最無聊最煩人的環節,可以完全替代人力,算下來至少節省三個工人。
春節後的第一個工作日,牡丹廠召開全體員工大會,將牡丹廠與九廠完全剝離的情況告訴所有工人。
他們中有些人表示擔心:“原來九廠還會管咱們一半的工資,再差再差,也不會吃不上飯。現在,要是我們真的沒有效益,他們是不管了嗎?”
安夏說:“是的,不過,如果我們效益好了,也不用再給他們上貢了。”
大多數人則完全不在乎這事:“分就分!咱們年底發的冰箱,就夠九廠的人掙大半年的,咱們只會掙得比他們多!絕不可能比他們少!”
兩廠完全脫鉤的事情,就這麼平穩過度了。
下面還有其他的問題,就是三位領導怎麼分贓……不,是劃分權利義務的問題。
現在牡丹廠所有的資產算下來,還是九廠佔了大頭。
根據現行國企改制的指導政策,最適用於牡丹廠的是進行資產重組,把九廠的錢還給九廠。
“怎麼感覺咱們廠像哪吒?剃肉還母,削骨還父吶。”龔偉看著賬本,想著要讓出這麼一大筆錢來,小心肝就一顫一顫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