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機械臂基本上不需要人管。
但是出了一些小問題之後, 就得人去處理,或是給軸承上油,或是緊一緊螺絲,還有一些程序出現bug之後, 得馬上停機, 否則會毀了更多的原料。
目前管理機械臂這個崗位的只有三個人, 剛好早中晚三班倒。
如果其中一個人要請假, 那就得讓生產線小組長盯著。
一個備崗都沒有, 這很不好。
安夏提出:“應該讓工人具備更多的知識,最好附近所有崗位的工人都會, 這樣也方便調配人手。”
以前工廠裡的老師傅的絕活都喜歡藏著掖著,生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現在安夏宣佈所有人都可以學,結果只有兩個人過來。
安夏問道:“其他人都不想學嗎?”
一個工人回答:“下班時間來學, 肯定都不大樂意的嘛。”
“是啊,我們家不在這邊,也沒有女朋友,閒著也是閒著, 而且我自己挺喜歡研究這些東西。”
機械臂只是第一次。
引進了全自動紡織機是第二次。
其實安夏自己也很煩下班時間被抓去學習開會,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她就安排工人輪班換崗,在上班時間去學。
這次是強制性的,所有人都得去。
結果有幾個三十七八歲的工人坐在後排, 直接睡著了, 甚至還有一個人發出了呼聲。
弄得講師十分尷尬。
被人叫醒後,也就是咂咂嘴, 憨笑幾聲, 然後繼續走神。
龔偉看見這一幕, 氣得想當場衝過去把他們拎起來,宣佈扣他們獎金。
陳勇阻止了他:“可能他們昨天晚上真的太累了吧。”
龔偉咬牙切齒:“累什麼啊,又沒加班,正常八小時工作時間,就他們累。再說,其他人也都心不在焉的,就是得殺雞儆猴!”
安夏也不建議直接處罰:“別急,我先問問他們為什麼不肯學。”
“還能為什麼,懶唄!學習多累啊!”龔偉此時發出了心聲,他就是討厭學習的,深刻理解工人們為什麼不想學。
同時,他也感受到當初拿回成績單,父親揮著皮帶在整個家屬區追打他的心情。
“哎,為人父母方知養兒不易。”龔偉重重嘆了一口氣。
安夏輕笑:“怎麼還突然佔起別人的便宜來了。”
等培訓結束之後,工人們剛想撤,安夏走過來,雙手向下按了按:“請大家先等一下。”
她環視一週,問道:“大家是都已經掌握新機型的使用方法和維修方法了嗎?”
安夏的聲音不大,語氣也很平和,但是工人們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自己學成了個什麼樣,自己最清楚,他們中大多數人就學了一個開機、關機,還有怎麼把線放上去……沒了。
“為什麼不想學呢?”
又是半天不吭聲。
許久,終於有一個工人低低地說了一句:“太複雜了,我們學這幹嘛,有幾個人會不就行了嘛,大不了我們讓他做小組長,絕對不嫉妒。”
那臺紡織機,能叫全自動,在使用上真的很簡單了。
只不過操作方面跟以前的老式紡織機不太一樣,會出現的問題也肯定不一樣。
習慣了老舊的操作,再改掉,換成新的,就要接受一個全新的知識。
剛進廠沒多久的年輕人還好,有些人十六歲進廠,幹了十幾年的同一個崗位,閉著眼睛就能操作,學新的?何必呢,多累啊。
安夏對他們說:“要提高生產效率,以後引入新設備是必然的趨勢,如果你們什麼都不學,就會被技術甩到後面去,到時候,廠裡沒有你們的崗位,你們可怎麼辦?”
工人們沒開口,但臉上都是不以為然的表情。
怎麼可能沒崗位。
再大發展,紡織廠也離不了人,再怎麼全自動,也不可能自動到把他們全踢開的程度吧。
那個睡覺被人叫起來的老員工抓了抓頭,嘻皮笑臉:“老設備還是會有的嘛,哈哈哈……”
“誰能保證老設備一定會有?現在技術發展的這麼快,很多崗位都會被替換掉。你看現在公交車都有一兩個售票員,以後,就沒有了。”
職工們聽了之後,竊竊私語:“怎麼可能。”
“就是啊,沒有售票員,公共汽車白坐啊?真就實現共產主義了?”
“有售票員,還有逃票的呢。”
……
安夏解釋道:“停車上下客期間,司機又不用開車,只讓前門上車,後門下車,司機盯著乘客自己付錢不就行了。”
職工們還是不相信:“那司機還得管找錢?”
“要是有人趁機擠進去怎麼辦?售票員能過去拍他們肩膀,司機還能放著車不開?”
“就是啊,那不可能。”
他們相信,無人售票只是安夏為了督促他們學習而現編出來的故事。
太不合理。
太不合邏輯。
被安夏專門敲打了一番,工人們還是學習精神不夠強烈。
畢竟全自動機床就那麼幾臺,學不會就學不會唄,有人學會不就行了。
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著,關我什麼事。
一個組織不怕知識陳舊,就怕連學習的精神都沒有了。
安夏找來陳勇和龔偉商議:“我們以後肯定還有很多新的東西需要引進,工人們要學很多東西,不能讓他們以這樣的態度在廠裡待著。”
陳勇琢磨:“要不,我們給點獎勵機制,設一個考核,通過了有錢。”
龔偉不贊同:“整天給錢,把他們都養刁了,依我看,設一個考核是對的,考不過扣錢,這個最好。”
兩人關於到底是扣錢還是加錢爭得不可開交,最後將決定權交給安夏。
安夏決定平衡一下:“考核,那是一定要考核的,不如這樣,前十名給錢,最後十名扣錢。要是所有人分數都一樣,就不加也不減。”
“這算挪了東牆補西牆嗎?”龔偉嘀咕。
“你說是就是咯~”安夏笑笑。
龔偉皺著眉頭:“可是,按你這個獎懲方法,工人會不會商量好了,大家一起都不好好學,一起交白卷,一起說不會操作,一起拿最低分,這樣最省事。”
“你說的這種情況呢,是有可能出現的。”安夏笑道。
“不過那僅限於小圈子,幾個人,情比金堅,同生共死。
人一上百,形形色色。你就沒見過嘴上說我沒複習,其實天天挑燈夜戰到凌晨的人嗎?”
龔偉抓了抓頭,不得不承認安夏說的有道理。
牡丹廠貼出通知:即將舉行技術考核,考核機械臂和全自動紡織機的使用和日常維護。
考核方案很快下達,分為筆試和實際操作兩部分。
兩項分數加在一起,就是最後的成績。
如果能解決額外問題的,再另外加分。
“第一名,獎勵五十塊。第二名,獎勵三十塊……倒數第一名,扣季度獎……誒?我們的季度獎,不就差不多五十塊嘛。這是拿倒數第一去貼第一啊?”
“這是發動我們內鬥啊。”
“太狡猾了。”
有人振臂高呼:“不如咱們一起都不學。”
這個想法得到了回應,旁邊的人紛紛表示“對,就是,咱們就不學!”
然而,這件事很快就被人傳到安夏耳朵裡。
安夏對此一笑置之:“還沒農民起義心齊呢,這就有告密的了。”
“這風氣,也不好。”陳勇搖頭。
他知道沒事就舉報告密,會讓人與人之間產生不信任。
工人之間離心離德,以後的工作也不好推進下去了。
安夏對此事的態度淡定:“沒事,不用管。咱們不獎勵告密的,也不處罰被告密的,就不會再現人鬥人的事。
至於到處煽動負面情緒的人,看他的表現了。要是真的表現不好,那就在考核的時候處理掉。要是表現好,那他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對,要是表現好,咱們還能把他當做典型。”
龔偉看著兩人,也笑起來:“到時候其他人就會認為他說那些話,就是希望別人什麼事都不幹,自己出風頭,以後誰還理他,只會覺得他是個踩著別人出頭的小人。”
安夏點點頭:“是這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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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下一次培訓課,參加的人個個精神飽滿,聚精會神,下課之後都捨不得走,圍著講師提問,還有性急的,非要拖著講師馬上就到設備旁邊進行實際操作。
甚至還有人擠不進人群,著急上火的搬了一把椅子站上去,勾著頭往裡看。
其實,安夏敢這麼定而不怕工人造反,就是因為這確實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難題,只要認真看幾回,再上手操作幾次,肯定能學會。
安夏曾經看過一個新聞,一個38歲的高速公路收費員在收費站全部換成自動收費,讓收費員下崗的時候,痛哭流涕說她把青春都給了收費站,現在她什麼都不會,以後日子可怎麼過。
也許她是真的沒有機會改變,也許只是懶得改變。
安夏相信她要是有機會,且被逼急了,那是一定能學會的。
畢竟大多數技術操作工種,比高等數學簡單多了,不至於逼急了也學不會。
安夏自己對紡織業也沒什麼心得,僅有一點知識,全是現學的,反正她的主要工作目標不是實際操作,如果需要,她也不是不能學。
就是學得確實不太高興,不是她喜歡的業務範圍。
通過這次的培訓,安夏還發現了一個問題。
紡織廠現在沒有一個特別詳細的操作手冊,許多廠子還在沿用以前的“師帶徒”“老帶新”。
陳勇和龔偉也覺得完善操作手冊非常必要,這樣可以避免“師傅沒教過我”,“我教了,你沒仔細聽”這種扯皮的事情。
冊子上有,考核過了,就認為你會了。
如果出任何生產事故,那就是你的錯。
權責分明,對大家都好。
其實化工廠已經在執行了,他們的每一條操作規範背後,可能都有一條人命。
紡織廠比較浪,還在自由發揮。
陳勇安排各個車間主任寫他們車間的操作手冊,然後彙集起來,再慢慢添補。
收集完之後,安夏找了銷售部一個會打字的小姑娘過來把它們輸入電腦存檔。
午休的時候,安夏讓小姑娘可以玩玩那個經營遊戲,放鬆一下。
然後,她玩得特別投入,特別痴迷,迷到忘記了時間,過了午休時間還想再來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