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問我 作品

第85章 掙扎

 在炎熱的烈陽之下, 所有人汗如雨下。

 馬蹄掀起的黃沙還沒沉澱,瀰漫在四周,連天空都蒙上灰黃色的霧, 好像一張大網從頭罩下,讓人喘不過氣來。

 李策猛得一拽韁繩,踏雪烏騅撩起前蹄,引頸長嘶一聲。

 眼見著秦王就要調轉馬頭。

 安縣知縣和郭孝連忙伸手攔在馬前,痛心疾首道:“殿下!殿下!現在去,也是晚了啊!”

 事發地距離這裡有五十里路, 早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秦王殿下這般茫然自失的模樣,任誰也不放心他現在這個狀態策馬疾馳。

 晚了?

 李策的眼皮狠狠一跳,胸腔裡那顆心臟猛然被拽起,懸於萬丈深淵之上。

 他的腦海也空了。

 隨著馬蹄重重落地,而身子卻沒能跟上那起落的勢頭, 被撞得五臟六腑都生了痛。

 載陽自知是自己嚴重失職, 此刻再沒有平日那吊兒郎當的模樣,兩手高舉佩刀,筆挺地跪在地上, 一動不動,大汗滾滾落下。

 “屬下護衛不當,累王妃被劫, 請殿下處置!”

 他喉嚨早已乾渴, 聲音變得異常沙啞。

 福吉雖是氣憤載陽居然如此疏於看護,讓王妃被歹人劫持而去,可轉眼見著載陽那張更痛苦的臉, 又於心不忍, 擰著眉頭扭過頭對著李策道:

 “殿下, 我們的人追著應崢的線索一路到了安陽,從種種跡象來看,他人雖藉著大火遁逃沒有死,可是如今也的確不在安縣,這次的事情說不定與他沒有干係……”

 應崢想要將王妃置於死地,那是因為他與明威將軍有仇。

 可若是換做別人劫持了王妃,說不定只是因為有利可圖。

 那麼,這件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並沒有到日暮途窮的絕境。

 “不,與他有關係。”李策終於又重新開口,他閉了閉眼,深深吸了口氣,才又道:“他藉著大火死遁,就是想要以此來消減我們的戒備,而後故意放出了蹤跡,是為了迷惑我們的視線,如此一來才能讓我們放下對他的警惕……”

 應崢十分清楚,要在重兵看守之下竊取寶物沒有那麼容易,這才設下一環又一環的陷阱,引他們去試探。

 李策眉心緊蹙,眼底一片凝重。

 他千不該萬不該對應崢掉以輕心,更不該離她這麼遠……

 一想到餘清窈萬般無助地被人劫了去,他的心臟就墜進了深淵,抽痛不止。

 然而任何指責、痛心都無用,現在最重要的事還是儘快找到她。

 李策再次深深吸了口氣,穩住心神,朝知縣睨來一眼,沉著聲音問道:“安縣近來盜匪猖獗,可有查過,都是些什麼人?”

 知縣一驚,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下官、下官聽過,好似是別處的山匪……逃了過來,下官、下官失職!一直都因水災一事焦頭爛額,還沒有餘力去懲治圍剿這些盜匪……”

 怎的忽然提起這些盜匪來了,難道劫走王妃的居然會是盜匪之流?

 知縣寒毛卓豎,就差膝蓋一軟,和那叫載陽的護衛齊齊整整跪到一塊去了。

 一旁的郭孝也很快反應過來了,要在重兵之中綁走王妃,需要不少人力物力,尋常的百姓流民不具備這樣的能力,只有那些常年幹著搶劫掠奪的盜匪才有這樣的組織力和執行力。

 他代替已經慌了神的知縣開口道:“安縣北邊多山嶺,地形十分複雜,若非常年居住在山裡的獵戶,尋常人很難獨自走出山林,是一處極好藏匿的地方。”

 福安和福吉對望了眼,都找到了下一步的方向。

 李策思忖須臾,有條不紊地下令:“福安繼續讓人盯著應崢的行蹤,只要撞上,殺無赦。福吉去打聽周圍山匪的動向,若有盜匪向官府提出任何要求,本王皆應允。”

 福吉抱著拳抬起頭,一時有些不知道該不該應下。

 皆應允的意思是倘若那些山匪提出任何無理的要求,也應了?

 殿下最不喜被人威脅,從前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都是幹過的,如今卻毫不猶豫地退避三舍,只是怕那些人會因此傷了王妃。

 最後李策又看向載陽,從腰間束帶裡解下一塊令牌擲了給他,“拿著這個,把秦州能調動的守軍全部調來。”

 他的聲音一點點低下去,讓烈陽的溫度都是失去了威力。

 三人令了命令,各自走向自己的馬。

 福安對另外兩人道:“儘快去辦,務必要讓王妃毫髮無損……如若不然……”

 他回頭望了一眼,語氣沉凝,“……殿下怕是承受不住。”

 李策沉著吩咐完後,就靜坐在馬上沒有再動。

 他的睫毛稍垂,半掩著剛剛殺意盡顯的眼睛,眺望遠方,鋒利的眉目好似刀,要一寸寸剮開那包藏著禍患的山脈。

 然而眼前忽而卻浮現出一張巧笑嫣然的小臉。

 是清晨他出門前,餘清窈兩手環住他的腰,仰起雪白的臉,眉眼彎彎地問他:“殿下今日會早點回來麼?”

 那雙瑩澈的笑眸好似浸潤在水裡的黑珍珠,豐盈紅潤的唇瓣還泛著纏.綿交吻過的盈盈水光,她滿心期待地望著自己,唇瓣一張一合,嬌嬌怯怯一遍遍追問他:“會麼?會麼?”

 他應當早些回去的。

 思及此,李策忽然抬手捂住了唇,整個身子都痛苦地蜷了下去,不住地乾嘔。

 五臟六腑在瘋狂地抗議,他方寸大亂。

 *

 滴答——滴答——

 水間隔著相同的時間,緩緩滴落在巖壁上。

 潮溼的苔蘚夾雜著炭灰的氣味近在鼻端,餘清窈感覺有隻手在她臉上摩挲,一瞬間,所有意識回籠,她猛然睜開雙眼。

 視線裡是一張緊張後縮的小臉,還頗為眼熟。

 ……是之前帳子裡的那個小姑娘。

 餘清窈盯著她,用了幾息的時間才想起自己被人綁架了。

 在小姑娘將她牽出帳子不久,走出五、六步,緊接著場面大亂,護衛和流民互相推搡湧動,身後有人趁亂用一塊味道刺鼻的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那之後她就失去了意識。

 “為什麼?”餘清窈一開口,就先把自己嚇了一跳。

 那聲音好似是別人的,沙啞難聽。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捧著一杯水,討好般對她扯了扯唇,餘清窈一直盯著她。

 小姑娘就害怕地後退,似是不敢面對她。

 “你可醒的正是時候,那些人都來看過好幾次了,怕不是擔心將你藥死了。”代替小姑娘開口的是一個婦人的聲音,聽著也很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