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大夢敘平生 作品

第25章 養一隻萬人嫌崽崽

 一石激起千重浪。


 餘教練一病, 激起八千里浪雲和月。


 項光遠選手喊出的一句話,直接影響了接下來一整個賽季所有俱樂部的選手排布。


 還有半個花滑圈的記者職業走向。


 還有伯格黑德俱樂部的股價。


 ……還有攝像接到的那通電話裡,比股價波動的程度更大的、某位不願透露姓名的伯格黑德老闆的精神狀態。


 那位堅持自稱是“坎伯蘭的助理”的先生, 聲音低沉沙啞,說幾句就生硬地一頓,請攝像詳細地描述了最近一次見到餘先生時, 餘先生的全部狀況。


 一句話調動三十個俱樂部的當事選手到處亂竄,差點急得騎到司機脖子上,被拖下來塞進後排,用安全帶牢牢綁上, 又被師弟飛快拽走了另一隻沒換完的冰鞋。


 “沒事,師兄, 沒事。”高益民接了後半程電話,笨拙地試圖解釋, “餘老師其實——”


 紅毛小公雞抱著腦袋,整場比賽都沒波動過的焦慮指數坐火箭地往上竄:“啊啊啊你不要說!我害怕我不聽!我要親耳聽餘老師告訴我!”


 高益民:“……”


 他完全不敢聽, 捂著耳朵沒完沒了絮絮叨叨:“肯定是我把餘老師氣病了,我就不該跟餘老師的門吵架, 不對, 我就不該帶頭欺負那個記者,不對,我就不該賴在溫室裡不走, 還光吃飯不幹活……”


 高益民:“……”


 司機戴著隔音耳罩,握著方向盤, 以法定允許的最高時速一路飈回了俱樂部。


 ……


 餘老師的辦公室裡風馳電掣地扎進來一隻紅毛小公雞。


 高益民抱著兩個人的冰鞋在後面追。


 不大的辦公室, 許久沒在外面露過面、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少年組的隊員全擠在裡面, 看著人頭攢動, 人人面上都有些緊張。


 少年組的隊長拿著裹了暖水袋的熱毛巾,站在最靠近門口的位置,踮著腳往裡看。


 一隻手扳住隊長的肩膀,硬把人拖出來:“怎麼回事?”


 “餘老師怎麼了?”紅毛小公雞嗓子都急啞了,“為什麼不去醫院?”


 少年組隊長愣了下,隨即看見氣喘吁吁追上來的高益民:“大師兄?你們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這次的場地是友商俱樂部的一個冰雪場館,離他們隔著兩座高架橋三個十字路口,其中一個路口的紅燈簡直喪心病狂,亮一次足足一百五十秒。


 根據過去外出比賽的經驗,大師兄腦袋上這一頭紅毛有某種召喚同類的力量,他們就沒一次成功躲開過那個亮起來就宛如壞了的紅燈。


 大師兄的臉色沉得厲害:“少說廢話,餘老師怎麼樣了?嚴重嗎?”


 少年組隊長被他的氣勢嚇了一跳,頓了頓,果然不敢再問:“應該,應該是不太嚴重……但也不是太不嚴重。”


 他們隨隊的隊醫和復健師都來了——溫室裡不會真生病,但傷痛也會被模擬出來,是為了保持和真實世界的同步性,以免在溫室裡呆習慣的人跑出去靈肉合一就是一個自信劈叉。


 所以即使在這裡,隊醫、復健師也都是必需的職業。


 平時小隊員們的傷病都需要處理,要學會配合治療和復健,這樣才能保證離開溫室的時候,能最快適應外面的生活。


 可縱使是見多識廣的隊醫和復健師,也沒怎麼見過……居然有人能連續落這麼長時間的枕。


 對。


 落枕。


 沒有什麼別的含義和隱喻,單純是因為對“睡覺”這件事兒比較陌生和不熟練,沒有善用枕頭,所以導致的頸側局部不適。


 並且還由於穆瑜對痛覺的感知程度過低,每天照常上下班、照常練習睡覺,行走坐立時也是一貫的清俊板正,所以這點不適就一直沒被發現,更沒被處理。


 由於一直沒發現沒處理、也沒被任何人發現並進而予以處理……以至於落枕這項問題被檢查出來的時候,竟然已經被硬生生帶進了意識層面。


 #真·什麼玩意兒都能往意識層裡刻#


 #賽博落枕#


 ……


 要不是今天整個俱樂部體檢,餘教練也被隊員們生拉硬拽過去做了一次檢測,都發現不了這麼一個不知道嚴重還是不嚴重的小傷病。


 當然,“小傷病”這種觀念,只是隊醫、復健師和餘老師自己的說法。


 原本就擔憂餘老師這麼在溫室裡陪著他們會不會影響身體,在少年隊員們的眼裡,餘老師體檢表上的任何一個小異常,都是天大的事。


 所以在得知餘老師落枕以後,隊員們就緊張地立即行動起來,每個人都貢獻出了自己治療落枕的獨門秘方。


 所以在餘老師的辦公室,堅持落枕就要熱敷和堅持落枕就要冰敷的兩撥人就起了些爭執,爭執中接到了大師兄報喜的電話。


 所以他們在電話裡,想讓剛拿了金牌、十分可靠的大師兄幫忙評評理,落枕到底是該熱敷還是冰敷。


 ……才開了個頭,另一邊就一通震耳欲聾的兵荒馬亂。


 等再安靜下來,接電話的就變成差點被開成f-1的極速班車顛吐的高益民了。


 少年組隊長還沒整理好思路,不知道怎麼把這件事描述給大師兄:“其,其實——”


 少年組隊長話頭一頓,探著腦袋透過窗戶往下看了一眼:“大師兄,外面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記者?”


 “我怎麼知道?”項光遠焦躁地抓了抓頭髮,回來的路上倒是好像的確有莫名其妙一堆車跟著班車翻山越嶺,可那跟他一個急著回來哭著贖罪的孽徒有什麼關係,“這都是小事兒,你先告訴我餘老師——”


 紅毛小公雞的聲音戛然而止,下意識靠牆站直,刻在意識層面的雙手貼褲縫。


 穿著黑金運動服、即將參加三天後兒童組比賽的餘雪團小選手拎著小板凳,從辦公室裡出來。


 “大,大哥。”少年組隊長很不仗義地假裝沒看見大師兄狂打的眼神,抱著熱水袋和毛巾讓路。


 高益民看見了大師兄的眼神,但不敢過來,只能用眼神回以無聲的支持。


 小閻王嚴嚴實實戴著墨鏡跟口罩,小板凳噹啷往地上一放,蹦上去,揪起當代青年組花滑一哥領子上那塊金牌。


 “這是金牌。”當代青年組花滑一哥一口氣卡在喉嚨口,“你,你要嗎,外面還有。”


 “還有可多了。”


 他結結巴巴:“別殺我,我去給你搶。


 沒人理他。


 小閻王站在自帶的小板凳上,晃了晃那塊金牌,正反看了看。


 ……然後從綬帶上撿貓毛一樣,摘下來了三個微型收音器、五個微型竊聽話筒、七個針孔攝像頭。


 少年組隊長:“??”


 紅毛小公雞:“???”


 高益民立刻摘下自己那塊金牌毫不猶豫咚一聲扔進了垃圾桶。


 趴在外面的幾個狗仔捂著耳朵,齜牙咧嘴蹦起來,顯然是被收音裝置裡摩擦導致的尖銳雜音教做了人。


 /


 竊聽器和針孔攝像頭屬於一部分喪心病狂的記者和無法無天的狗仔。


 倒也沒什麼太深刻的陰謀——實在是伯格黑德這支隊伍在餘教練手下,太低調、太神秘了。以至於能拿到任何一條一手消息,獎金都是個平時從不敢想的鉅額數字。


 可能打探的方法統共也就那麼幾種。


 要麼是跟著班車一路開過來,硬擠在下面的廣場,趕在被轟走之前一通亂拍。


 要麼就是想辦法送點能偷拍的東西進來。


 顯然有鋌而走險的人選了後一種,金牌上面不好動手腳,就把主意打到了拴金牌的綬帶上。


 反正在溫室裡玩兒竊聽跟偷拍,說到底也就是一道賊複雜的病毒數據的事——那些貓毛形狀的“收音器”、“攝像頭”,其實就是帶有記錄效果的實體數據條。


 這東西違法,但屢禁難止。s03世界是用於進行社會制度探索的實驗世界,制度從世界誕生伊始就已確定,溫室的ai並非穿書局那種主神權限ai,更像是隻能負責執法的法官。


 執法官無權質詢法律本身。


 除非累積足夠的報錯回執、足夠的異常數據,累積數量足以推翻這本證明存在侷限性的法條。


 在原本的世界線,燕逐末是那個異常數據,也是錯誤本身——而他終於徹底失控墮入混沌,不斷累積增加的錯誤數據,也終於成為ai終結“溫室”巨塔的那柄劍。


 ……書歸正傳。


 溫室外的成年人汲汲營營,溫室內的少年暫且也想不到這麼多。


 紅毛小公雞看著從自己綬帶上挑出來的那一把貓毛,咬著牙花子嘶了口氣,掉頭就對著那一群記者狗仔殺了出去。


 跟記者吵架這種事,還得看少年組王牌大師兄。


 項光遠家學淵源。他爺爺那輩就跟記者吵,等老了吵不動了,正好他爸媽雙人滑橫空出世。


 到現在還有不少記者知道這個傳說,他爸媽唯一的一次服軟據說是跟一個不懷好意的狗仔對線,活生生吵到對面呼吸性鹼中毒,兩個人一起低頭求對方別死。


 “還不走是不是?”現在他們的兒子跟個大號爆竹似的殺出來,不少人都下意識聽得一個肝顫,“等著上去喝茶啊?”


 紅毛小公雞到現在還沒進去辦公室,居然就遇上這種糟心事,又著急又鬧心,異常暴躁地揮著翅膀清場:“這麼想採訪,來採訪我啊!來來來讓你們採訪個夠!”


 圍在下面的記者跟狗仔:“……”


 他們當然也想採訪目前的青年組花滑第一人……假如對方手裡沒拎著根破破爛爛的綬帶,一看就是剛拆了一批竊聽設備的話。


 ……嗚嗚嗚好他媽恐怖啊!


 當初這個小紅毛的紫頭髮爹和藍頭髮媽就是這麼拎著綬帶,用一種“來採訪就勒死你”的氣勢,開新聞發佈會的!


 項光遠一扭頭,盯住一個捂著耳朵彎腰弄揹包的男人,眯了眯眼睛:“你耳朵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