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大夢敘平生 作品

第31章 養一隻萬人嫌崽崽

 自動駕駛發揮得非常完美


 穆瑜不暈車, 他的第二部電影甚至是個賽車手,衝過山川湖海、衝過滾滾黃沙,最後墜毀在星空下的山谷。


 像極了那個關於人生的奇妙比喻。


 這一次沒有故障、沒有意外。自動駕駛的人工智能一路風馳電掣, 漂亮的流線型車身還在培育中心門口瀟灑甩了個尾。


 心有靈犀一樣,穆瑜剛下車, 就接住了一路衝出來的小雪團。


 ——從“溫室”裡剛出來的孩子, 第一次來到現實,通常都不能很好地掌控自己的身體。


 就算是剛拿了兒童組的分站花滑冠軍、短節目創下了有史以來最高分數紀錄的伯格黑德少年組大哥也不行。


 小傢伙比預估的常規清醒時間早了五分鐘。


 醒來以後, 工作人員和穆瑜這邊聯繫, 還很是驚訝:應邀離開溫室的不只是這一組家庭,但一系列流程下來, 少有這麼穩重、這麼乖的小朋友。


 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間裡, 醒了也不哭不鬧, 自己抓著衣服一點點穿、自己挪到窗口等老師來接。


 結果電話還沒撂下,自動駕駛的人工智終於聽到車主“能快一點嗎”的提問, 一個激動,直接就油門焊死原地起飛,生龍活虎躥過了最後的三個立交橋。


 而培育中心這邊, 工作人員還舉著手機發愣,“這麼乖的小朋友”一看見那輛車上熟悉的迎風飛舞的棉花糖,也扭頭就往門外衝。


 ……雖然手腳都不太聽使喚、跑出去的時候是同手同腳、下樓梯差一點就是滾下去的,但花滑運動員對身體的天生掌控, 還是讓小雪團靈活地掙脫了工作人員, 一路衝出了培育中心的大門。


 穆瑜剛下車, 就看見小雪團跌跌撞撞衝出來, 一邊還指著立交橋, 大聲回答工作人員“要去哪兒”的追問:“家!!”


 工作人員追得直喘, 相當錯愕什麼樣的家能從立交橋飛過來:“你家是個移動城堡嗎?!”


 小雪團跌跌撞撞地撲進自己無所不能的移動城堡。


 穆瑜向工作人員頷首致謝,笑著攏住小傢伙,按照慣例額頭貼貼:“歡迎回家。”


 小傢伙身上穿的是穆瑜早叫人準備好的衣服——酒店那邊的金鑰匙絕不會在這種細節出岔,穆瑜那個當設計師的夢想雖然夭折,但也在夭折之下,側向發散得相當廣闊。


 比如不只是滿足於設計房間,還挺想設計小帽子小衣服小揹帶褲。這會兒一個戴著頂小鴨舌帽、穿著襯衫格子馬甲馬丁靴、攥著老師同款縮小版手杖的小紳士就特別酷。


 特別酷的小朋友像個小炮彈一樣,一頭撞進老師的懷裡,大口大口喘著氣,小胳膊勒得特別緊。


 穆瑜攏住小雪團的後背,一手輕輕掀起壓得低低的小鴨舌帽,聽見仍未平復的急促呼吸聲,認真迎上那雙仍有餘悸的黑眼睛。


 “歡迎回家。”穆瑜攏住小傢伙的後腦,慢慢幫他收驚回神,“我們一直在一起。”


 哪會有小朋友不害怕一睜開眼睛,看不到老師、看不到爸爸媽媽,在的地方不是家。


 餘雪團小朋友的語言功能是真恢復得非常好,一口氣五個字都不帶含糊:“一直在一起!”還自帶回音,“在一起!”


 穆瑜笑著點頭,把他攏進懷裡,呼嚕呼嚕毛嚇不著。


 也不知道這麼容易掉眼淚的小哭包,怎麼就能咬著手腕狠下心,計劃送老師出溫室,自己躲在衣櫃裡悄悄絮窩。


 怎麼就敢每天晚上都鑽進被窩裡,一點都不怕第二天一睜開眼睛,老師就不見了。


 小雪團手忙腳亂地想要抹眼淚,又不捨得弄髒新衣服,更不捨得往老師身上蹭,系統貼心地變成了塊棉花手絹。


 棉花手絹想得還挺全,上面歪歪扭扭繡了行字“不準擤鼻涕qaq”,旁邊一個打著叉哇哇哭擤鼻涕的小火柴人。


 眼淚水剛要夾不住的餘雪團小同學:“……”


 穆瑜單手重新調整了座椅間距,抱著小雪團坐回駕駛室,關上車門。


 等他和自動駕駛的人工智能商議好,慢慢開回去看看風景以後,就發現小傢伙在懷裡繃不住地樂,一塊有著自我意識的棉花小手絹上下飛舞地躲。


 工作人員趕上來給他們送定位器和名牌,還忍不住感慨:“餘雪團小朋友真棒。”


 雖然最後關頭出了點小意外,但整體來說,情緒調節能力這麼強的小孩子依然不多見——上個家庭的家長晚來了三十秒,培育中心差一點就被眼淚淹了。


 哪像這個小朋友,乖乖被老師領著說“謝謝”,還有心情從老師懷裡探出小腦袋,好奇地往外面看。


 工作人員一邊感嘆不愧是兒童組花滑冠軍,一邊實在好奇:“雪團小朋友就叫這個名字嗎?”


 藝術相關的競技體育賽事在s03世界熱度非常高,溫室內火,溫室外更火,工作人員也看了那隻驚鴻一現的小白鷹,對那天的頒獎典禮印象相當深刻。


 怎麼說呢……熱情洋溢的頒獎詞在那一瞬間,都相當微妙地卡了個殼。


 漫天金雨、燈光明亮,稍顯暗淡的冰面襯著一身璀璨的小白鷹。


 曾經在打罵裡跌跌撞撞的幼童,已經脫胎換骨一樣徹底重生,仰頭站在冰場中心,黑眼睛像是乾淨堅硬的寒潭。


 整個場景都美得叫人恍惚失語。


 ……如果不考慮頒獎詞生硬地念“這位雪團小選手”、現場解說員生硬地念“這位雪團小選手”、西蒙斯一直在追問“不是途安嗎為什麼是雪團小選手”直到被搭檔惱羞成怒掐了麥的話。


 穆瑜其實也很欣賞解說員的文采,單手攏著小雪團,稍一沉吟:“其實——”


 雪團小選手緊緊攥著名牌搶答:“嗯!”


 “……”穆瑜輕咳一聲,沒忍住笑了:“嗯。”


 其實穿書局有個規定。


 要是任務者導致劇情背離原世界線75%以上,就代表所領到的角色身份失效,想要繼續留在這個世界的話,就要改回任務者自己的名字。


 ——這也好理解,你乾的都不是這個角色的活了,沒道理還拿著這麼個角色的身份。


 通常情況下,穆瑜是習慣用“穆瑾初”這個名字,不過這次他打算就用本名,找個時間讓s03世界的ai幫忙改一下。


 不是什麼大事,反正劇情的偏差值早就超過75%了,他這個身份的初始職業又是編劇,直接就解釋說是筆名。


 小傢伙對這件事沒有任何意見,堅定表示老師姓什麼自己就姓什麼,只不過依然貫徹著自己的審美,堅定地相當滿意且喜歡“雪團”這個名字。


 滿意到聽見有人叫就特自豪地答應,小胸脯挺得可高,答應聲可清脆。


 隊裡每個少年隊員都有、所以大哥當然也有的訓練日誌裡,暫時還不能熟練使用文字的雪團同學,一筆一劃地用火柴人記日記:要在所有的賽場上,都刻下“雪團”的名字。


 也不知道這麼中二的臺詞是誰教的。


 穆瑜和系統暗中調查良久,九成九的疑點,都指向某隻翹尾巴的紅毛小公雞。


 “就先叫穆雪團吧。”穆瑜揉小傢伙軟軟的頭髮,“長大一點再討論。”


 要是有朝一日叱吒風雲、統治冰壇的雪團選手依然特別喜歡這個名字,一直叫這個也沒什麼不行。


 ……


 怕就怕長大以後,審美髮生一些不可控的迭代升級。


 系統對人類心態隨年齡發生的變化好奇不已:“宿主,一個人長大以後,審美變化會這麼大嗎?”


 “會吧。”穆瑜要陪家裡的小朋友,依舊把方向盤交給人工智能,“我五歲的時候,還想叫穆·蘇格拉底·沙卡拉卡·biubiu。”


 系統:“???”


 穆瑜沒壓住笑,輕咳了兩聲:“開玩笑的。”


 其實是三歲的時候。


 因為啟蒙和上學都很早,他五歲的時候已經讀完了《道德經》,讀到大音希聲、大象無形,於是把三歲時想出的最佳名字改成了“穆大象”。


 ……總歸,誰還沒有個不堪回首的二三事。


 人嘛,還不是在“我小時候腦子裡究竟都裝了些什麼七彩橡皮泥”的靈魂質問裡,摳著別墅不斷成長的。


 系統自然不清楚這些,只是落在小雪團腦袋上,一起扒著車窗往外看。


 外面的世界很熱鬧,一大一小兩個雪團,一眨眼就被轉移了注意力:“宿主,宿主!”


 自動駕駛的人工智能檢測到有兒童在車上,切換成安全駕駛模式,加之以這條路實在非常相當之堵,正以觀光的速度慢悠悠往前晃。


 外面的街道十分熱鬧,有家高端手工定製考斯騰的店鋪,直接弄了塊大屏幕循環播放這次全聯賽各個分站的精彩片段剪輯,剛好切到他們的那一場。


 一直待在俱樂部,穆瑜習慣了切近景逐幀分析賽場,還真沒怎麼從這個遠景角度看過,也有些好奇,跟著看了一會兒。


 伯格黑德冰雪俱樂部在最後一任經理人手中攀至巔峰,那之後有過波折,有過風浪,但始終沒從山頂下來過,粉絲基數依然十分可觀。


 紅毛小公雞出場,觀眾席舉著寫有“項光遠”的紅色燈牌,晃著火炬形狀的應援棒。


 被全隊揪著當陪練的冰塊兒出場,觀眾席舉著寫有“張文達”的藍色燈牌,舉著藍色的冰塊應援棒。


 振翅沖天的小白鷹出場……觀眾席舉著的條幅上,寫的是“全隊的大哥·教練的崽崽·超酷墨鏡·手插兜·雪團”。


 太長,做不了燈牌,應援廠商為補償,還免費贈送了一堆又糯又軟的白團子小掛件。


 還帶表情。


 臉紅的小白團子、超拽的小白團子、眼淚汪汪的小白團子、齜著牙超兇炸毛的小白團子——這個的材料跟別的還不一樣。


 居然還有套裝,一連串不同表情的小白團用魔術貼粘著,一個扛一個扛一個,串成一串,氣勢洶洶跟別人家應援棒幹架。


 ……


 由於家庭緣故,穆瑜對“從小長在鏡頭下”這件事也有些經驗和心得,看著視頻裡異常顯眼的條幅和掛件,相當有遠見地忍不住展望了下未來。


 距離那場比賽結束,其實已經又過了一段時間。


 小傢伙是真的很喜歡冰,即使在沒有比賽、也暫時不用訓練的時候,也會跑去冰上練習。


 穆瑜會靠在場邊靜靜地看——小白鷹的成長是迅速到恐怖的,尤其是叫賽場上的對手覺得恐怖。


 有次隔壁俱樂部來學習交流,恰好隊員們在場上練習,教練瞪圓了眼睛指著某處,幾乎錯愕:“之前比賽的時候,他是這麼跳的嗎?!”


 橫空出世的小白鷹已經足夠驚豔,但畢竟年齡和經驗擺在那,動作難免有不夠到位、處理得不夠細膩的地方。


 四濺的冰花裡,那個穿著訓練服的小小身影,似乎完全沒受比賽奪金的影響,依然在不厭其煩地練習同一個跳躍動作。


 過去五年如幽靈也如影子的生活,不值得感激、沒必要回顧。穆瑜駁了所有“苦難塑造天才”的通稿,苦難賦予不了任何東西——這是對堅韌、勇敢、專注、不服輸……一切抵死鬥爭的品質的詆譭和蔑視。


 那個跳躍變得越來越漂亮,越來越流暢,起跳高飄,落冰的清脆聲響恰好與場邊用於找節奏的節拍器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