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大夢敘平生 作品

第44章 養炸毛超兇小童星

 當然, 一檔第一次開拍、剛錄了個先導片的弱小綜藝節目,出現一個抬手召喚千軍萬馬的都市兵王,還是有稍許離譜了。


 現場導演相對理智, 駁回了導播的離譜猜想。


 更可靠的推測, 還是昨晚那場離譜且震撼的風波,牽扯進了什麼圈內的高層博弈。


 而他們這檔毫無追求只想向錢看節目, 作為商老闆親自點炮的事發地,恰好位於博弈中心。


 “昨晚可是真熱鬧。”導播也連夜在吃瓜, 壓低聲音問, “峰景傳媒真翻天了?”


 現場導演按著太陽穴蹲在牆角研究美髮沙龍:“對。”


 ——這回是物理意義上的“翻天了”。


 一夜之間,峰景傳媒那棟相當闊氣光鮮的寫字樓, 所有高層辦公室都失去了它們的窗戶。


 而附近所有因為天氣、價格、運輸費用等等原因,眼睜睜看著番茄滯銷爛在大棚裡欲哭無淚的農戶……都歡天喜地的售空了所有爛掉的壞西紅柿。


 現在那些爛西紅柿徹底擺脫了去垃圾場的命運,皆大歡喜,物盡其用,此刻位於峰景傳媒的天花板上。


 導播其實只能算半個圈內人, 他們這行只能等著上家找,有活就乾沒活就去主持婚禮,偶爾客串某中小型省、市級比賽的主持人——基於以上背景, 也始終對這個圈子保有某種似懂非懂、身不在此山中的神秘敬畏感。


 導播完全沒想到箇中手段如此簡單直白, 盯著現場照片頗受震撼:“這就是……娛樂圈的博弈嗎?”


 “資本圈的博弈還爬牆搶印章拉電閘呢。”現場導演給他看照片, 是讓他挑顏色,“這個爛番茄紅好看嗎?”


 導播:“……啊?”


 現場導演恢復冷靜, 搓了兩下臉:“算了。”


 說不定紅頭髮是什麼內部暗號,比如“硃紅代表已砸峰景傳媒窗戶”、“緋紅代表已套林飛捷麻袋”、“勃艮第酒紅代表已收回三個代言”。


 潮流這種東西, 不明就裡的時候就不要硬跟, 否則一不小心就容易混進什麼奇怪的組織。


 現場導演放下手機, 回想起昨晚也覺得天翻地覆,嘆了口氣:“看著吧,這是開團了。”


 就和團戰這玩意是個過程,要開始跟對面團戰,總得先開個團、吹個號角再開始衝鋒,不能上來就直接一聲不吭發大招一樣。


 雖然通常情況下圈子裡的團也不用爛西紅柿開……但恰恰是因為通常情況下,沒人敢幹出這麼離譜的事。


 所以昨晚的那場風波,外人看來是鬧劇,利益相關的有一個算一個,心肝脾肺腎都在哆嗦。


 從吃瓜看熱鬧的角度,這件事的性質是“幾個不懂事瞎鬧的豪門富二代去砸了峰景傳媒的場子、堵了峰景傳媒的老總”,稍微有點離譜的後續發展,也不過是直到今天還沒看見峰景從不遲到的律師函。


 利益相關的一宿都在盯著手機,玩命刷新,等著峰景的律師函。


 沒有,不光沒有“採取一切必要法律措施追究責任”,甚至沒有“我公司表示強烈譴責”。


 而究其原因也很簡單:但凡往前倒退十年,甚至五年——甚至兩年,都還勉強能管那些去砸場子的叫“不懂事瞎鬧的豪門富二代”。


 但在他們這種圈子,不要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三年河就能從東到西再從南到北。


 峰景傳媒當年如日中天的時候,惹到他們的藝人說銷聲匿跡就銷聲匿跡,敢做對的工作室有一個算一個全解散。後來被各家聯手狙擊過一次,靠著吸那位穆影帝的血續命十年,行徑的確收斂不少,可也從沒看過任何人的臉色。


 但如今的峰景傳媒,沒有了定海神針一樣從不出錯的勞模影帝,又在這兩年間不斷衰落……已經沒這個底氣,再冒著丟掉十幾個代言、幾個大型平臺,被數個頗有地位和粉絲量的頂流工作室聯手開團衝塔的代價,再去做意氣之爭了。


 導播隱約聽出來門道,琢磨一會兒試著問:“以前沒這種情況?”


 “以前沒這麼多人聯合。”現場導演放下手機,比劃了下,“這個圈子是一盤散沙,能明白嗎?誰跟誰都不能交心,誰和誰都得留一手。”


 什麼合作都得留三分餘地退路,絕不能把底牌亮出來。


 萬紫千紅浮華場,金玉滿堂還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利益擺在那,良心要按斤兩稱著算錢折價。


 當初好得穿一條腿褲子,過後反目成仇不死不休的太多了。


 就連當初各方聯手對峰景傳媒發起的那場狙擊,到最後被峰景緩過一口氣續命十年,歸根結底來說,也是因為各家都有自己的心思。


 都有自己的心思,還沒徹底打碎峰景傳媒就開始分贓搶地盤,原本穩固的結盟因為敵人的頹勢分崩離析,叫對面養出個僅此一位的穆瑾初。


 導播翻了一遍名單,詫異地發現砸窗戶的人有一個算一個,竟然都給節目組打過電話:“看他們的樣子,不像是留了手。”


 “所以才叫人膽突啊。”現場導演揪著所剩不多的頭髮,“這何止是不留手,這都快把底牌塞別人坐墊底下了。”


 可到底是什麼原因,能讓這群各佔山頭各自為王、即將把前浪拍死在沙灘上的年輕人,忽然就不由分說地跨擦一聲聯合了?


 平時這些人都互不搭理各幹各的,儼然一副專心搞事業的架勢,分明也沒見有什麼交集。


 有幾個甚至還挺不對付,人盡皆知的關係不好,你搶我角色我搶你廣告,沒個消停時候。


 幾家的粉絲當然也互不順眼,每逢見面必定分外眼紅。難得休戰去看偶像同框,結果同框的偶像先在臺上身先士卒打一場,那當然二話不說直接混戰。


 ……不論怎麼看都不該啊。


 叫“利益相關”們輾轉難眠了一宿,無論如何都沒想通的就是這一點。


 想不通就容易瞎想,瞎想就容易人人自危,誰也不知道這群一夜之間忽然瘋了的狼崽子咬完峰景傳媒,是不是還要咬別人。


 “有沒有一種可能……純外行,可能猜得挺離譜的。”


 導播遲疑了一會兒,捋完整件事的前因後果,提出一個假設:“有沒有可能這次風波,從頭到尾都沒什麼內幕,就是單純因為穆影帝啊?”


 沒有什麼更復雜的博弈,沒有借題發揮,沒有趨利避害。


 單純只是想讓峰景傳媒從地球上消失而已。


 峰景傳媒不說人話不幹人事,敢這麼對穆影帝,所以都得死。


 沒準穆影帝只是個隱藏身份的幌子,真實身份是都市兵王,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現場導演:“……”


 導播:“……”


 “我太不專業了。”導播抓起話筒和臺本,“錄製快開始了,我去找機位。”


 “慢著,手機上交一下。”現場導演叫住他,“合同補一條,錄製期間禁止閱讀網絡小說,影響腦子後果自負。”


 幹這行的就是要面對上家沒完沒了增補的合同,導播沒能及時溜掉,唉聲嘆氣,當著場務的面刪掉了手機裡的小說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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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節目錄制其實並沒受太大影響。


 一來是節目屬於半封閉錄製模式,別墅一關機位一架燈光一打,管他外面洪水滔天。


 二來是,現在這個局面的失控程度,他們受不受影響已經不重要了。


 禿頭評委被毫無懸念地替掉,行為過於惡劣先行違約,不光節目組不賠違約金,商遠那邊也沒賠。


 商老闆的經紀人飽經磨難,攥著錢包辛酸抹眼淚,一直說要去給帶聞楓燃選手的那位同行送束花。


 另外兩位評委甲和評委乙,都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過氣選秀常駐導師,只想參加一檔滿是內幕全程臺本的選秀綜藝,完全不想招惹什麼高層博弈,已經先後主動退出。


 所以空出來的三個評委位,被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當紅人氣偶像、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知名舞團教練,和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直播平臺老闆,相當強勢地,彷彿搶椅子一般地撲上來坐了。


 不用節目組管吃管住,願意開房車過來的當紅影帝沒搶到位置,氣得在朋友圈連發三十條絕交聲明。


 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直播平臺老闆在下面路過,頂著戴墨鏡的紅毛羅威納犬頭像,得意地點了個贊:這是選秀節目,你個斑點狗清醒一點。


 當紅影帝靠一部人犬情深的電影走紅,從此頭像固定為電影的主角斑點狗,險些被活活氣死在自己的朋友圈:你等著!!!!


 也不知道等著什麼,反正緊接著就又發了一條朋友圈。


 桌子上放了幾十份還沒拆封的劇本,精裝線訂厚厚一摞,特別做作地露出封面一行字。


 【專題類劇本,適合青少年出演,評級:優質a類】


 “快!”由於工作原因加了一圈微信、滿腔緊張潛伏在朋友圈的現場導演一把捉住導播,“有線索了!”


 導播也緊張激動:“什麼線索!我來了我來了,我們要找的是一個……”


 現場導演:“……”


 導播:“……”


 是一個青少年。


 導播拿著沒開麥的話筒,看著十來個經過首輪篩選,正被經紀人督促著自我介紹日常交際的青少年。


 現場導演頹然扔手機:“算了。”


 所以算了。


 冷靜、沉穩、放輕鬆——反正放不放輕鬆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事已至此,不論是被煎成高檔牛排還是混進一箱牛雜剁成牛肉餡,總歸儘量擺個舒服點的姿勢,爭取活到這檔節目拍完。


 好消息是,節目的第一期拍得依然挺順利。


 就跟被殺穿的先導片那麼順利。


 新來的評委沒有表現出對任何一位選手的傾向性,該誇就誇、該指出不足就指出不足,沒有半點大咖的架子。


 就連那位赫赫兇名在外、據說訓哭了不知道多少練習生的魔鬼教練,都沒開嘲諷。


 溫言慢語好好說話,這個動作不太標準啊是不是有傷,太緊張了先去緩三分鐘吧,不行就去喝口水,你別怕我不吃人。


 就在一個星期前,這位魔鬼教練去執教當紅舞團,對一個動作差了半拍死活不到位的主舞說的還是“不行你就演出當天給觀眾磕一個然後退團吧”。


 在這種和諧異常的詭異氛圍下,練習生恍恍惚惚、經紀人戰戰兢兢,都覺得脖子上彷彿懸著把刀。


 最少被評委們“友善關懷”的選手,反而是先導片裡表現最好的聞楓燃。


 倒不是因為聞楓燃表現得不好。


 當然也不是因為表現得太好——哪能有那種神蹟。一個兩年前被當炮灰、一週前才緊急特訓的野小子,埋頭苦練了一個星期,就大展神威碾壓一群有備而來苦練多年的練習生。


 體能是打拳打出來的,協調性和軟開度是玩命疊上來的,聞楓燃睡覺都在背節奏型,走路都恨不得踩著點。


 小傻子陪他一起背,背到迷迷糊糊睡著,睡了一覺又醒,聞楓燃還打著手電在背。


 小傻子拿手捂他眼睛,催他睡覺,聞楓燃抱著小傻子晃著哄:“再背五分鐘,就五分鐘。”


 五分鐘後的聞楓燃躺在被窩裡,閉著眼睛,耳朵裡塞著耳機,還在聽那些對他來說天書一樣的樂理知識。


 圈子裡沒什麼比消息內幕跑得快,兩年前的錄像早成了公開的秘密,誰都知道這是個孤兒院的野小子,被峰景傳媒開除以後,在路邊給人修車。


 所以即使pk環節表現優秀,第一期的初展示,依然沒人看好聞楓燃。


 他甚至沒什麼可展示的——展示什麼,四輪定位鈑金噴漆嗎?


 穿著最普通黑色t恤黑色長褲的少年瘦得嶙峋,拳頭上是幹苦力和打架磨出來的繭,站在被臨時搭建好的舞臺上,站在唯一的一束光裡。


 舞臺上的追光會讓人覺得舉世皆無唯我獨存,說不清這種環境對一個野小子而言是榮耀還是嘲諷,總歸是個人都覺得他理當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