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大夢敘平生 作品

第46章 養炸毛超兇小童星

 四位評委把墨鏡焊在了臉上。


 焊得相當牢固, 恨不得造型從此半永久,摘也摘不下來那種。


 商評委聲稱自己昨晚突發麥粒腫,席評委解釋自己素來患有飛蚊症, 喻評委靈機一動,隔著墨鏡指眼睛表示昨晚慘遭蚊子暗算。


 童教練坐在地上, 猝不及防被搶了所有的小抄, 情急之下, 聲稱自己被喻巨星揍了。


 左一拳右一拳, 正好兩個烏眼青, 只能拿墨鏡勉強擋住。


 故而決不能摘。


 導播回別墅來拿落下的臺本, 路過練習室, 恰好看見喻評委在兇狠追殺童教練:“童熒!你講不講江湖道義!”


 童教練一身都是舊傷, 節目組給準備的椅子都小心翼翼換成了人體工學椅,結果現在跑得異常矯健:“不講了!你誰啊你!”


 導播嚇壞了,趕緊過來勸架:“童教練, 小心腰, 小心腰——喻老師您小心點那邊剛拖過地……啊。”


 話說晚了, 練習室這會理當沒人,地面被阿姨拿洗潔精兌水拖得鋥亮, 兩位評委一前一後火速撲街。


 喻評委的氣球錘子恰好作為緩衝墊接住了童教練的腰。


 喻評委不當老師, 喻評委快氣死了:“我是17號!你個疑似黑粉的不孝子領到粉籍的時候都1234567號了!”


 要麼說是粉頭,喻星火喻粉頭追星追得無敵早, 要追溯到穆瑜的第一部電影——就是那部花滑題材的, 喻星火當時就在現場。


 喻巨星那時候才不大點,還沒有半點巨星像, 作為少年組合出道失敗, 被公司丟出去跑龍套, 演撿花的小冰童。


 喻星火追星的流程也是最簡潔的。沒那麼多複雜的彎彎繞,第一次上冰摔得暈頭轉向的出道失敗小偶像被一雙手撈住,第一眼看見被穩穩當當放回自己懷裡的花束,第二眼看見一個穩穩當當的人。


 所以事實上粉籍領到17號都是喻星火謙讓,當時他正封閉錄節目,偷出手機火急火燎加群,就已經是第十七個了。


 要真把自己歪歪斜斜鉛筆寫的日記、以凍成鵪鶉的形態強行賴著偶像照的合影拿出來當證據,喻巨星甚至可以搶到個位數。


 ……


 半醉不醉的童教練思維簡單,還真被數字碾壓得蔫了幾秒,怏怏抱著膝蓋縮回球狀。


 然後一顆喝紅牛醉咖啡|因管不住嘴的球,開始爆喻星火的黑歷史。


 什麼“錄節目的時候絆了林飛捷一跟頭”。


 什麼“跟沙傻叉約架甚至發了地址導致狗仔蜂擁而至”。


 什麼“兩年前差點出家去武當山當道士結果道教協會不收流量明星”……


 滿腦子模仿自家暹羅貓裝乖的喻星火徹底炸了,失去理智追著童熒滿練習室亂竄,把他那個氣球錘子掄得虎虎生風。


 “你給我站住!”炸了毛的喻暹羅黑著臉大吼,“你丫當時還不是要去少林寺當和尚!”


 剩下兩位足夠沉穩的評委沒來得及攔,兩個頭四個大,對視一眼整理好衣服,準備成熟穩重地去跟11號選手特別帥的經紀人解釋。


 是這樣,整件事是有緣由的,請您千萬別在意。


 我們能解釋。


 孩子瘋了。


 結果還沒等開口,兩位評委剛邁出一步,就被大聲揭穿黑歷史:“他倆差點去當古惑仔!”


 貧道死了道友也得死,喻星火毫不猶豫瘋狂拖人下水:“差一點!就差一點!”


 一個家有灰色背景——今天一身商業精英氣息的商老闆,差點在兩年前回家搶家產然後咬著雪茄抱著貓去當商教父。


 另一個當初跟十個高利貸公司打得有來有回,你別要錢我不要命,或者拿把刀剁了我賣肉餡,賣多少拿走多少不用找錢。


 倆人湊到一起豁出去,說不定真能打出一片江山。


 商老闆寶刀未老,脾氣依然一點就炸,怒喝一聲“喻火柴”,吹起經紀人連夜準備的電吉他異形氣球,拎著殺過去追著喻星火爆頭。


 ……於是局面就兀然陷入了完全不受控制的混亂。


 本來就不大的練習室。


 導播嚇跑了,喻星火拎著錘子氣球追殺童熒,商遠拎著電吉他氣球追殺喻星火。


 席野鬱悶扶額無力迴天,剛想上去找莊先生解釋,被哭成球的童教練一腦袋撞上來。


 童教練腦子混亂,但邏輯還挺清晰,哭著追根溯源翻舊賬:“叫你給我喝紅牛!叫你給我喝紅牛!”


 躺在地上、絕望閉眼的席野:“……”


 以為四位評委深藏不露、非常厲害的聞楓燃:“……”


 #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穆影帝沉穩出手,擋住了大野狼的視線。


 “宿主。”系統小聲彙報,“我們的曼德拉卡對他們效果好像不太好……”


 倒也不是完全沒效果——至少他們也和這個世界的所有人一樣,毫無障礙地接受了“兩年前並沒發生過墜機事故、穆影帝只是退圈了”的事實。


 但此刻爆發出來的、只能靠這麼不講道理打成一團才能蓋過去的餘悸,在情緒探測儀的追溯下,也的確來自於兩年前。


 在他們重新改寫的現實中,風平浪靜天氣晴好,楓樹林向陽而生的兩年前。


 “……啊。”


 系統特地回去詢問了商城客服,得到對面答覆:“是我們沒看附錄。”


 穆瑜也察覺到這件事:“是有什麼補充的條款?”


 系統給宿主念:“情緒是無法被消解的。”


 穆瑜打開後臺,接收兩百頁的附錄:“不可以嗎?”


 系統嘩啦啦翻頁,再三確認,然後給出肯定回答:“不可以。”


 曼德拉卡可以改變記憶,可以改變對某件事的印象,甚至可以改變一個人的認知。


 唯獨不能改變情緒——因為發生過的事,畢竟就是發生了。


 就好像被打一下就是會痛,哪怕把“打人”的動作藏起來,也還是會痛。


 就好像遇到了很難熬、已經快要把人壓碎的事,哪怕這件事被藏了起來,藏得毫無端倪,那些裂痕也不會再自動恢復和消失了。


 就像老醫生所說,這是天理倫常。


 “他們當時很難過。”系統翻商城客服的回覆,“這份情緒沒有被曼德拉卡消解掉……而且我們編織的現實,和他們給自己編織的重合了。”


 還有很多人堅定地相信,那條新聞只不過是個幌子。


 說不定偶像是真的就只是退圈了。


 退圈了,然後隨便放出來點什麼假消息糊弄媒體糊弄狗仔,免得走到哪就被追到哪。


 真要是去出家去混黑|道,當初在那通救命的電話裡,信誓旦旦保證的好好活、活出個樣子來,不就全成了一點也不守信的屁話,一群沒良心的白眼狼。


 萬一呢,萬一那個藏在電話裡的神燈在某天回來。


 總得活出個人樣。


 就這麼,他們聽話,好好活,玩命了兩年。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堅持偶像只是退圈了,堅持不論看到什麼風言風語都是假新聞,堅持集體編一場夢,太難受了的話就找自己人打一架。


 喻星火和童熒往上爬得最不惜命,一個什麼舞臺都去什麼熱度高的節目都敢上,一個什麼舞團都帶什麼難對付的c位都敢接。


 這倆人打架的次數也最多——粉絲一見面就敵方還有二十秒到達高地隨我衝殺,戰鬥之激烈聲勢之浩蕩,一度成為不少家粉絲學習經驗的觀摩基地。


 完全不知道商遠趕過去的時候,這倆人正在茶水間桌子底下,你灌咖啡我灌酒,誰先清醒誰是狗。


 然後夢醒了,神燈真的回來了。


 直到在這見了真人,他們心裡那塊石頭才終於敢落地。


 懸在商老闆脖子上那把“謊報軍情”的四十米大刀也才總算收起來。


 現在洗雪沉冤商老闆正舉著四十米大刀:“席野!你倒是往門那看一眼啊!”


 席評委那是不想看嗎:“你把腿抬一下,我現在就能坐起來,往門那看十眼。”


 商評委那是不想抬嗎:“喻星火壓著我腿呢。”


 “廢話我想壓嗎。”喻評委整個人折成了坐位體前屈,兩隻手還在雛鷹起飛,“童熒的腰在我手上,我一撤他當場脫位三塊骨頭算誰的。”


 三位恢復了理智的評委只能催童熒,偏偏童教練渾身是舊傷脆得一批,紅牛的勁過了一些又還沒完全過。


 喻星火跟他架打得最多,打出了經驗,知道怎麼晃能不把人晃散架:“快醒醒!偶像——”


 喻星火愣了愣,下意識收聲,看著1234567號粉絲童熒。


 “哥們。”喻星火雛鷹起飛,艱難拍他的腰,“偶像呢?你是要出家了嗎?”


 童熒用力晃了晃腦袋,後知後覺地緩過神。


 他這會兒不嚎啕了,像是終於拳打腳踢踹走了一塊盤踞許久的心魔,所以就只剩眼淚安靜噼裡啪啦地往下砸,嘴角還壓不住地往上揚。


 又得意又幼稚,就跟校門口打輸了的小屁孩似的,抹著眼淚得意洋洋一咧嘴,我不跟你玩了。


 我不跟你玩了。


 我回家了。


 童熒手腳並用地把自己從一團毛線裡抽出來,他這個毛線頭一鬆,剩下三根毛線也自然散開,手忙腳亂爬起來往門口看。


 特別帥的11號選手經紀人莊先生並沒走。


 聞楓燃一直都帶著摺疊小馬紮,扶著老師靠門坐下歇腿。


 紅毛小狼崽已經初見鋒芒,瘦削鋒利的肩背彎折出極漂亮的線條,連著比例優越過頭、腕線起碼過髖的一雙手,冷冽眉目只剩謹慎溫順。


 經紀人先生沒走,經紀人先生靠著門,慢慢揉額頭,啞然地看他們鬧。


 身形比過去又顯然清瘦了,用著手杖,但也完全用不著擔心。


 那個正飛快換牙的小狼崽扶著他,有人扶著他了,所以比過去任何時候都安全。


 童教練和喻巨星同時哭出了兩個鼻涕泡,被商遠席野兩位老闆眼疾手快餐巾紙糊臉,連嘴一塊捂嚴實了。


 四位評委從後門悄悄開溜,溜到一半喻星火實在忍不住,衝破餐巾紙封印扯著嗓子喊:“11號!”


 聞楓燃扶著經紀人抬頭,楓葉紅的短髮襯得皮膚冷白,眉骨鋒利瞳底漆黑。


 “你往前走!”其他選手去拍外景了,聞楓燃沒去,別墅裡很空。


 喻星火在空蕩蕩的走廊裡朝他奮力招手,不知道是在對誰喊:“就往前走!我跟你說,高高興興的,別回頭!”


 往前走,帶著那個休息的燈神,不用有半點顧慮地只管接著往下走。


 再往下走很長很遠的路,走過春秋四季,去曬太陽,去吹風。


 過來的這條路坑坑窪窪破爛得很,所以他們打算聯合,他們打算把這條路揚了再鋪一條。


 厚厚澆上一層瀝青,再打好封閉衝得乾乾淨淨,路兩邊全種上綠油油小樹苗。


 舊路不好,用不著再回頭。


 /


 11號選手聞楓燃進步的速度,就跟峰景傳媒股價跌得一樣快。


 快到把人強行搶到了自己的戰隊、並且因此被其他三位評委聯手報復,以至於一路過關斬將手底下就剩這麼一根獨苗苗的童教練,都有點恍惚。


 “是為你好。”這些天下來,喻星火跟他關係好了不少,“你也不想被人說#童教練徇私過分眼裡只剩11號#吧?”


 幹這行的就得有點專業精神,喻星火追到了星就老實了,每天美滋滋遠距離看偶像,被經紀人耳提面命不闖禍不上熱搜,說話都帶tag的井字號。


 兩位追星成功、盡釋前嫌的評委蹲在別墅天台上,哥倆好一起吃泡麵,其中一個拿錘子氣球砸另一個的頭。


 童熒現在學乖了,先警惕四望確認偶像不在,再搶過錘子氣球砸回去:“用你廢話。”


 四位寫了保證書的評委都是情緒穩定的成年人。


 除了那天在練習室裡的失態,就再沒犯過半點錯、再沒給偶像丟半點人,當然不會做任何不光明正大的事。


 在節目錄制過程中,導播可以用話筒發誓,四位評委指導細心點評客觀,既沒對11號有任何超出節目公平準則的特殊關照,也沒利用職權開任何綠燈、搞任何特殊。


 所以評委們當然也不會做出,只不過是為了爭奪11號的經紀人看過來的視線,就對彼此下黑手的勾當……某次喻星火和童熒因為被擋得太結實,含怒聯合出腳,踹翻了商老闆的椅子除外。


 之所以要毫不留情,把童熒手裡的選手搶到只剩一個,是因為童熒手裡恰好有支六人的少年舞團。


 主舞那小孩兒跟他當年一個問題。


 練舞練得太狠,應力性骨折,就快把自己練廢了。


 喻星火問他:“你那小主舞怎麼樣了?確定跳不了了?”


 “確定跳不了了。”童熒搓著太陽穴,“他不聽我話,自己加練……怪我。”


 比他稍微幸運那麼一點點的,小孩是單親家庭。媽媽一聽童教練說危險性眼淚就下來了,抱著沉默瘦削傷痕累累的兒子說不出話,堅持要退出。


 童熒也決定讓主舞退出。


 臭小子不知道輕重,躲著教練玩命嗑止疼藥,疼得站不起來了才被隊友發現,一去檢查腰椎壓縮性骨折,右膝韌帶也撕裂了一大半。


 “怪我,我沒有及時發現他的壓力,他壓力太大了。”童熒說,“怕自己跳不好拖累全團,還不捨得補營養……他媽媽打三份工供他跳舞。”


 單親媽媽,揹著兒子偷偷去給人家當保姆、幹各種臨時家政,就因為兒子實在太喜歡跳舞,每次經過培訓班都挪不動步。